第一章
油漆斑驳的绿色木门。
屋内的声音还在继续,夹杂着几个中年女人奉承的附和。
是是是,桂芬姐你真有福气!
红梅从小就看着有出息,像你!
那她挣的钱,肯定不少孝敬你吧
那还用说!王桂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得意,她挣的钱,不给我给谁我是她妈!她的就是我的!每个月都打钱回来,数目说出来吓死你们!要不是我当年……
董红梅没有再听下去。她伸出涂着同样艳丽蔻丹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响了门框旁那个蒙着厚厚油垢的门铃。
叮——咚——
刺耳的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锯断了屋内所有的喧嚣。
门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传来一阵慌乱的、桌椅被撞开的乒乓声,伴随着王桂芬陡然变得尖厉、几乎破了音的惊叫:谁!谁啊!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王桂芬那张惊疑不定、带着愠怒的脸出现在门后。十年时光在她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曾经刻薄的凌厉被一种市侩的精明和虚张声势的浮肿所取代。她身上穿着那件董红梅记忆中的绛紫色套装,只是如今看来更显廉价和过时。
当她的目光对上门口站着的董红梅时,尤其是对上董红梅脸上那抹极致艳丽、极具侵略性的红唇时,王桂芬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了。那是一种混杂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戳穿谎言的狼狈与恐慌。她像是被那抹红色灼伤了眼睛,下意识地就想关门。
但董红梅的动作更快。一只穿着昂贵尖头高跟鞋的脚,已经稳稳地抵在了门框上,不容抗拒的力量阻止了门扉的闭合。
妈,董红梅开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柔,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穿透了屋内的死寂。她鲜红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弧度,目光锐利地扫过王桂芬瞬间煞白的脸,然后越过她,精准地落向屋内那张堆满瓜子皮和廉价糖果的旧木桌后面——
那里,搭着一件东西。
一件颜色黯淡、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脱线的……红裙子。
正是十年前,那个被咒骂为贱货标志的红裙子。它被仓促地揉成一团,塞在桌子腿后面,却有一角不甘心地露了出来,像一道无法愈合的陈年旧伤,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屋内的几个中年女人也顺着董红梅的目光看到了那条裙子,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和看热闹的好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王桂芬的脸,由煞白迅速涨成了猪肝色。她猛地顺着董红梅的目光回头,也看到了那条被她慌乱中塞藏、却暴露了一角的旧红裙。那抹刺眼的、褪色的红,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刚刚还在吹嘘女儿懂事听话的脸上,也抽在她试图掩盖的、某种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过往上。
不……不是……王桂芬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声音。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猛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屋顶:你看什么看!滚!谁让你回来的!滚出去!贱货!穿红裙子的贱货!跟你那死鬼爹一样下贱!滚——
她疯了一样扑向那条露出的红裙角,用身体死死挡住,双手胡乱地抓挠着,试图把那点刺眼的颜色彻底藏起来、摁进地里。动作仓惶而狼狈,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和疯狂。
董红梅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昔日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母亲,此刻像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为了藏起一件破旧的红裙子而丑态百出。那抹艳丽的红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黑暗中兀自燃烧的火焰,冰冷,却带着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