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偷命
永昌十三年的冬,比往年都要冷。
我缩在王府最偏远的厢房里,裹着已经板结的棉被,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霜。七岁的宁安穿着狐裘闯进来时,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
阿繁,母妃叫我们去前院。她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相国寺的慧礼大师来了,要给我们批命呢!
我慌忙把冻僵的脚塞进单薄的绣鞋里。鞋底已经磨破,雪水渗进来,针扎似的疼。宁安的目光在我的鞋上停留片刻,突然解下自己的狐裘裹在我身上。
你这样去,母妃会生气的。她语气轻快,手指却紧紧攥着裘衣系带,勒得我脖子生疼。
前院香烟缭绕。慧礼大师手持朱砂笔,在两张红纸上写下我们的生辰。母妃紧张地绞着帕子,父王负手而立,眼角却不时瞥向案台。
请二位郡主各取一签。小沙弥捧来签筒。
宁安抢先一步,却在抽签时不小心撞翻了签筒。竹签哗啦散落一地,她惊呼着蹲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大师,这...母妃焦急道。
慧礼大师摇摇头:无妨,让她们各选一支便是。
我捡起脚边最近的竹签,宁安却从袖中摸出一支递给我:阿繁,这支给你。
签文入手冰凉,我低头看去——天降灾星,遗祸无穷。
啊!宁安突然尖叫,夺过我手中的签,怎么会...阿繁你...
她眼眶瞬间红了,颤抖着举起另一支签:福星临世,家宅兴旺。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签文上,大师,是不是弄错了阿繁怎么会是...
母妃一个踉跄,父王猛地攥紧拳头。慧礼大师叹息着合十:天命如此。
回厢房的路上,宁安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掌心滚烫,声音却比雪还冷:阿繁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当夜,我的被褥被人泼了水。守夜的嬷嬷说,是灾星不配用王府的银炭。
永昌十五年的雪下得极大。
我蹲在王府后门的石阶上,呵气暖着冻僵的手指。怀里揣着偷偷藏起来的素包子,已经凉透了。
墙角传来微弱的呻吟。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蜷缩在雪堆里,嘴唇青紫,右腿血肉模糊。我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把包子掰成小块喂给他。
吃吧,我小声说,别死在这里。
少年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像两团浸在冰水里的墨玉。他艰难地吞咽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名字。
宁繁。我下意识回答,又急忙补充,荣王府的二小姐。
他松开手,虚弱地笑了:顾...鹤尘。我会...报答你。
我解下自己的棉袄裹住他,又跑回院子偷了床被褥。回来时,他已经昏过去了。我在雪地里守到半夜,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三日后,我再去墙角,只看到雪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等我。
那年我九岁,顾鹤尘十四。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这场雪中的相遇,会成为日后所有苦难的开端。
永昌二十三年春,我及笄那日,顾鹤尘高中状元。
宁安拉着我去看游街。她穿着御赐的云锦裙裾,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阿繁快看!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那就是顾丞相!
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一袭绛红官袍,眉目如刀,与记忆中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少年判若两人。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宁安时骤然凝固。
宁安踮起脚尖,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抛过去。顾鹤尘稳稳接住,在看清荷包上的宁安郡主印鉴时,瞳孔猛地收缩。
宁安...郡主他声音很轻,却被春风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