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情绪——恐惧、哀求、深深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无法解读，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走！爸爸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将我猛地从地上拽了起来。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推了妈妈后背一把，催促着。妈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稳住身体，低下头，不再看我们，只是默默地、顺从地转过身，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她的背影，在昏黄摇晃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又那么沉重，像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爸爸像押解犯人一样，死死攥着我的胳膊，推搡着我跟在妈妈后面。每一步楼梯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不是因为即将看到什么，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爸爸的暴怒，妈妈的顺从和恐惧……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我无法承受的真相。

    我们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那里果然有一扇门，隐藏在墙壁的阴影里，比我卧室的门更窄、更矮，颜色也更深，像一块镶嵌在墙上的、陈旧的黑铁。门板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同样锈迹斑斑、样式古老的锁孔。一把巨大的、黄铜色的挂锁，此刻正严严实实地挂在上面——正是爸爸钥匙串上那把最大的钥匙对应的锁。

    妈妈站在门前，身体微微发抖。她没有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把单独的、小小的铜钥匙。她的动作僵硬而迟缓，钥匙在她颤抖的手指间叮当作响。她费了点劲，才把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

    锁开了。妈妈取下那把沉重的挂锁，握在手里，冰冷的金属似乎让她抖得更厉害了。她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爸爸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也推了我一把：开门！

    妈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按在那扇深色的、布满细小划痕的门板上。她用力一推。

    吱呀——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灰尘、霉烂、朽木，还有那股熟悉的、如同无数死物腐烂的甜腥恶臭！比在隧道里闻到的更加浓烈，更加霸道！光线从我们身后涌入，驱散了门口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里面……是一个极其狭窄、极其低矮的空间。倾斜的屋顶几乎压到头顶，粗大的、布满蛛网和厚厚灰尘的房梁横亘着。地上堆满了杂物——断裂的旧家具、蒙着厚厚灰尘的破烂箱子、辨不清颜色的布团、散落的书籍……一切都覆盖在一层厚厚的、如同积雪般的灰尘之下。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在涌入的光线下微微颤动。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

    没有铁链。没有脚镣。没有破毯子。没有那个瘦骨嶙峋、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狼藉的、散发着腐朽死亡气息的废墟。

    看清楚了爸爸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残酷的、尘埃落定的意味，甚至……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如释重负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前推搡了一步，让我离那散发着恶臭的黑暗更近，啊你告诉我，你那个叫‘埃迪’的弟弟，他在哪儿嗯

    妈妈站在门边，侧着身子，避开我的视线，也避开了门内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她的脸朝着走廊的阴影处，我只能看到她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她沉默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的景象和鼻端那真实的恶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和愤怒。

    空……空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不可能！我猛地挣脱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