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淀下来的、沉重的、仿佛能将她溺毙的复杂情愫。
有无奈,有痛楚,有挣扎,甚至……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怜惜。
为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为什么救我两次……你明知我是沈家的女儿,明知我父亲……
因为……谢珩打断了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悬崖下的溪水…很冷。你…发抖的样子…像只…落水的猫。
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拂过的皮肤却激起一阵战栗。
沈青瓷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包扎着她手指的素帕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高墙,在这一刻,被这平淡无奇却又重逾千斤的话语,被这迟来的、笨拙的触碰,悄然击穿了一道裂痕。
她看清了他眼底深藏的疲惫,那不仅仅属于一个病弱的人,更属于一个被家国重担、被滔天血仇压得喘不过气的灵魂。
他是敌国的质子,是沈家死敌的儿子,可他也是那个在冰冷溪水中将她背起、在山洞里递给她焦糊野薯、在刀光剑影中用身体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哑巴少年。
她猛地抽回被包扎好的手,仿佛那包扎的素帕是烧红的烙铁。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桌角上,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
她不能,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下去!
沈家满门的命运,父亲那日在她替嫁前冰冷如刀的话语——沈青瓷,记住你的姓!记住你娘是怎么死的!谢家欠我们的血债,你要用他的命来还!
——言犹在耳,字字泣血。
她娘,那个温婉的、总是偷偷给她塞点心的姨娘,就是死在当年两国边境的冲突里,死在谢珩父亲麾下军队的铁蹄之下!
我姓沈!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像是在提醒他,更像是在警告自己:我爹是沈牧!我娘死在你们谢家军刀下!悬崖下的恩情……我还你一次命!
她指着自己袖中早已不存在的匕首位置:那夜我没刺死你,我们两清了!
她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仿佛身后有噬人的恶鬼。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她心中翻江倒海的痛苦。
两清如何能清
那道咽喉的疤,那道背上的旧伤,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她的灵魂上。
恩与仇,爱与恨,像两股狂暴的巨蟒,在她体内疯狂撕咬纠缠,要将她彻底撕裂。
谢珩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里。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微凉触感。
他抚上自己咽喉那道狰狞的旧疤,又慢慢移到心口的位置,那里,是匕首留下的新伤,也是她温热指尖曾按过的地方。
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满口的苦涩。
两清
这由血与命织就的网,早已将他们死死缠缚,如何能清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
沈青瓷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谢珩。
送药、送饭,她都掐准他休息或外出之时,将东西放在外间便匆匆离去。
偶尔在廊下迎面撞见,她也是立刻垂眸,侧身让过,如同面对一个真正的需要戒备的敌人。
然而,避无可避的,是那些无孔不入的线索,如同命运抛下的碎屑,拼凑出令人窒息的真相。
一次清理谢珩书案时,她失手碰落了一卷看似普通的画轴。
画轴滚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