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机线在口袋里缠绕着,手心微微沁出汗。终于,在路口等红灯时,我深吸一口气,像掏出珍宝般取出它,低声问:听歌吗
杜洁有些惊讶地抬眼,随即轻轻点头,脸颊在夕阳余晖下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我小心翼翼地分给她一只耳机,冰凉的塑料外壳触碰到她温热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颤。
耳机线垂落,像连接彼此隐秘心绪的纤细桥梁。周杰伦的声音流淌出来,是那首《七里香》: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世界在那一刻奇妙地缩小了,喧嚣退潮,只剩下旋律在耳蜗里盘旋,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以及她近在咫尺的、均匀细微的呼吸。我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类似某种水果香皂的清新气息。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成为记忆胶片里一个被镀上金色柔光的永恒瞬间。那首歌,从此成了我们共享的密码,一听到前奏,心底某个角落就会悄然苏醒。
然而,少年懵懂的心事,如同初春冰面下的暗流,再小心翼翼,也终有暴露于阳光下的时刻。一次晚自习的课间,教室里人声嘈杂。我正要将一张写着周末新上映的电影《不能说的秘密》,听说很好看的纸条塞进杜洁的笔袋,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骤然锁定了我的动作。班主任老李不知何时已站在讲台旁,目光如鹰隼般穿透人群,直直钉在我来不及收回的手上。
赵奕,杜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过了教室里的嘈杂,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办公室的白炽灯惨白刺眼,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老李将那几张没收的纸条摊在光洁的办公桌上,像陈列着不容辩驳的罪证。他语重心长,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描绘着早恋如同吞噬未来的深渊猛兽。他痛心疾首地强调着高考这座独木桥的残酷,以及任何分心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他的目光最终严厉地转向杜洁,带着一种审视和警示:杜洁,你是女孩子,更要懂得自尊自爱!心思放在正道上,别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自尊自爱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杜洁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无声地、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洇开深色的圆点。那一刻,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地自容的委屈,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喉咙像被什么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旷而寂静,只有我们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响。快到教室门口时,杜洁突然停住脚步,没有看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以后……还是别传纸条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推门进了教室。那扇沉重的木门在我眼前砰地关上,隔绝了她的背影,也像一道闸门,骤然截断了我们之间所有刚刚萌芽的、小心翼翼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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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们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冰冷的高墙。纸条彻底消失了。课桌的缝隙再次成为无法跨越的鸿沟。偶尔在走廊迎面相遇,视线也会像受惊的鸟儿般迅速弹开,各自低头匆匆走过,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题海,试图用公式和定理填满所有空隙。杜洁则变得愈发沉默,课间总是一个人低头看书,那本夹着银杏叶的笔记本,再也没有在课桌上翻开过。只有窗外的老银杏,金黄的叶子在深秋的寒风中一片片凋零,无声地覆盖了那段被训诫和羞耻冻结的时光,也覆盖了我们无疾而终的、甚至来不及命名的少年心事。
2
终点线的悸动
高三的运动会如期而至,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青春躁动的气息。看台上人声鼎沸,彩旗招展。男子三千米长跑即将开始。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检录处攒动的人头里搜寻,终于定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