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杜洁穿着一身合体的运动服,正在活动着手腕脚踝,马尾辫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显得格外利落。
发令枪响,她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起初几圈,她的步伐稳定而轻快。然而,三千米的漫长逐渐显露出它的残酷。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脸颊涨得通红,汗水浸湿了额发,紧紧贴在皮肤上。最后一圈,她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腿都显得无比艰难,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她咬着牙,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倔强的光,死死盯着前方。
当那道顽强挣扎的身影终于踉跄着冲过终点线,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猛地从看台上站起来,拨开拥挤的人群,几乎是冲下台阶,手里紧紧攥着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我跑到她面前,她正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地喘息着,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洇开深色的斑点。我把水递过去,声音因为奔跑和莫名的紧张而有些发颤:给…喝点水。
她艰难地抬起头,汗水迷蒙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看清是我时,眼神里有瞬间的错愕和茫然,随即又迅速被巨大的疲惫淹没。她接过水,低低地、气若游丝地说了声:谢谢。
声音沙哑得厉害。她仰头喝水,喉结在细瘦的脖颈上急促地滚动,晶莹的汗珠沿着她泛红的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运动衫领口。夕阳金色的光芒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倔强而脆弱的侧影轮廓。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加油声、欢呼声、广播声——都仿佛瞬间退到了遥远的地方。世界只剩下她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我胸腔里那颗失去控制般疯狂擂动的心脏,咚咚,咚咚,震耳欲聋。
杜洁……
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却轻得像叹息,几乎被风吹散。她停下喝水的动作,转过头,汗水濡湿的睫毛下,那双疲惫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盛满了疑问,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沉静的幽微光芒,似乎在等待什么。
就在这时,几个女生尖叫着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小洁!太棒了!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
她们关切的声音汇成一股不容抗拒的洪流,瞬间将她从我面前裹挟而去。她被人群簇拥着,支撑着,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只来得及在转身的间隙,匆匆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复杂得像一本在疾风中哗啦啦翻动的厚书,充满了太多来不及解读的情绪——疲惫、无奈、一丝若有似无的遗憾亦或只是纯粹的茫然我来不及分辨,它已仓促合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封面。她的身影随着人群远去,夕阳把那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直延伸到我脚边,像一个沉默而悠长的、带着汗水和余温的句点。那句未能出口的话,终究是彻底消散在十月的风里。
3
流金岁月的重逢
高考的洪流席卷而过,将我们这些同窗三年的水滴,无情地抛洒向截然不同的远方。我去了北方一所理工科大学,杜洁则考取了南方一所师范院校。大学伊始,还残留着些许高中惯性般的联系,在人人网或QQ上,偶尔会看到对方的动态。一张军训晒得黝黑的照片,一句抱怨高数太难的状态,一次分享新校区风景的日志……隔着冰冷的屏幕,我们像两条短暂交汇后便急速分离的轨道,偶尔在虚拟空间里投下模糊的影子,却再难有真实的交集。各自的圈子迅速形成,新的朋友、新的学业、新的生活图景,像茂密的藤蔓,很快就覆盖了高中那段短暂而隐秘的时光。那些曾让我们心跳加速的纸条,那首共享的《七里香》,那片金黄的银杏叶,都随着物理距离的拉远和时间的冲刷,渐渐沉入了记忆的湖底,覆上了越来越厚的尘埃。
大学毕业后,现实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并迅速向胸口攀升。我进入一家竞争激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