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来。嗡嗡的蜂鸣带着一种固执的节奏。
是晚晴。苏晚晴。我的女友。
屏幕上跳出她的名字,像一道微弱但温暖的光,瞬间刺破了笼罩我的冰冷绝望。我几乎是颤抖着划开了接听键,将冰凉的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喂陈默她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鼻音,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瞬间驱散了些许盘踞不散的寒意,昨晚又通宵了听声音这么哑……
晚晴……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你……你还好吗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这问题有多么突兀和沉重。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她低低的、带着关切和一丝困惑的笑声:我我挺好的呀,刚睡醒呢。你怎么了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太累了项目压力很大
她的声音那么真实,那么温暖,带着属于活人的气息和关切。这熟悉的感觉几乎让我落下泪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那些恐怖的画面似乎也被这温柔的声音暂时逼退到了意识的角落。也许……也许真的只是我太累了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那个李曼,或许真的只是去参加了一个疯狂的升职派对,彻夜未归
没事……我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能……是有点累过头了。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我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词。
哦,噩梦啊她的声音明显放松下来,带着点嗔怪的心疼,我就说嘛。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事,回来好好睡一觉。我给你炖了汤,晚上等你回来喝。
嗯,好。我低声应着,贪婪地汲取着她声音里的温度,我尽快。
那说好啦,晚上见。别太拼,身体要紧。她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我握着依旧温热的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硬块似乎融化了一些。晚晴的存在,她温柔的声音,她炖的汤……这些平凡而坚实的日常细节,像一根锚,暂时稳住了我这艘在恐怖迷雾中几乎倾覆的小船。
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这个念头像毒草一样悄悄滋生。我甩甩头,试图将它驱散,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那根名为怀疑的刺,已经悄然埋下。
***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分裂感中滑过。白天,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塞进名为正常的模具里。打卡,开会,对着电脑屏幕敲打毫无意义的代码,听着同事们兴致勃勃地讨论李曼在新岗位(一个他们语焉不详、似乎无比重要的新岗位)上如何大展宏图,如何受到总裁的器重。那些谈论带着一种奇异的狂热,仿佛李曼的高升成了一种集体信仰的图腾。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在销售部雷厉风行的李曼,大家只记得那个在云端会所被香槟塔簇拥的、一步登天的李总监。
只有我,像一个在阳光下游荡的幽灵,清晰地记得窗外那片黑暗,记得鱼线勒进皮肉的深度,记得那黑洞洞的、凝固的眼珠。这份记忆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诅咒,让我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我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在工位和洗手间之间两点一线地移动。王强偶尔会投来探究的目光,赵敏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一个精神压力过大、不合群的标签,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只有回到和苏晚晴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我才能短暂地喘口气。温暖的灯光,食物的香气,她关切的眼神和温柔的絮叨,像一个小小的、坚实的堡垒,将外面那个扭曲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平凡的真实,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我绝口不提李曼,不提那晚的噩梦,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感受她温热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一遍遍地确认她的存在。她是我对抗那无边恐惧的唯一支点,是我维系理智的最后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