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宿醉般的寒意。
韩屿死死攥着门框,指甲抠进木纹里,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他的眼睛,熬过夜似的布满蛛网状的血丝,眼球几乎要撑裂眼眶,死死瞪着几米开外。
空荡无声的房间里,唯有他一个人沉重的、带着惊恐味道的呼吸。可对面,那堵被晨光涂成灰白色的墙壁上——
一个清晰无比的人形影子,正专注地忙碌着。
没有本体,没有韩屿站在那里。只有那投影出来、边缘轮廓带着细微毛刺的影子,自顾自地动。它的手部动作流畅地提起一只无形的牛奶壶,熟练倾斜,乳白色的液体在虚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注入一个同样虚幻的玻璃杯里。空气里静悄悄,没有半点倒奶的声音,但那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诡谲。
没有实体存在的灶台位置,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那个影子拿起一只同样由暗影构成的平底锅。锅身优雅翻转,一个朦胧的煎蛋形状的影子在半空划过半圆,无声无息地落回锅内。灶火更没有。可韩屿发誓自己闻到了一丝鸡蛋即将烤焦的、隐隐的、令人作呕的糊味儿,浓重的不祥感钻进鼻腔。
阳光是从半开的百叶窗斜劈进来的,正好够照出墙壁上这一场惊悚默剧,把他自己失魂落魄的身影拉长在脚下冰凉的地砖上,孤零零显得可笑又可怜。
几天前,一切还正常得如同呼吸。
韩屿习惯了在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分的闹铃里挣扎起身,踩进客厅的阳光里。第一件事,总是往那只厚底的玻璃杯里倒牛奶。动作连贯,是无数个重复日子刻下的肌肉记忆。
可那一天,肌肉记忆背叛了他。
手腕带着往常的弧度翻动,纸盒里的牛奶本该顺从地滑入杯底。但就在液面将要触及杯沿的一瞬,他握盒的食指猛地、不受控地又弹了一下。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骤然扯动。
哗啦!
近乎大半的牛奶泼溅出来,乳白的液体如同微型洪水,瞬间淹没了灰白色的大理石餐桌。黏腻的冰凉感爬上手背,迅速滴落在地面瓷砖上,砸出小小的、令人烦躁的圆点。空气中弥漫开甜腻的奶腥味。
韩屿僵在原地,眉头拧紧。他看着自己的手,干净的,干燥的,毫无异常。刚才那一下抽筋般的微颤,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错觉。
两天后,城市喧嚣如常。韩屿穿过人流,走向斑马线。绿灯刚亮起十几秒,时间宽裕。他裹在人潮中迈步向前,视线却被远处一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闪烁的花哨画面短暂吸引。只一瞬的分神。
就在那一刻,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极地之渊的寒流猛地从脊椎底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双腿被这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拽紧、僵硬,死死地、不由分说地钉在了原地。如同被嵌入两块冰冷的巨石,沉重得挪动一根脚趾都不可能。
嘎吱——!
轮胎抱死,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叫,像濒死兽类的最后嚎啕。一股混杂着焦糊橡胶和引擎燃烧废气的热风,如同肮脏滚烫的舌头,狠狠舔上韩屿毫无血色的脸。
巨大的公交车身,带着钢铁的凶狠重量,只差毫厘擦着他的鼻尖冲了过去。车身带起的旋风卷起他的头发,狠狠抽在他的额头上。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巴士蓝色外壳上粘贴的小广告残角在风中剥落时的细节。
心脏在那一瞬间,疯狂擂动,几乎撞碎肋骨。后怕如同冰冷的铁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四肢百骸。身体深处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在完成这致命一击后,又潮水般退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站在路中间,像个被遗弃的木偶,浑身冰凉僵硬。周围行人异样的目光如同芒刺。
找死啊!
司机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满面油汗混着惊怒,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溅。韩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