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唇翕动了几下,牙齿互相敲击,最终连一个抱歉的音节也没能挤出来。他猛地垂下头,脖子僵硬得快要断裂,脚步错乱地几乎是逃离了马路中央,像条被烫伤的狗躲入街边的阴影角落。喘息未定,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单薄的衬衫布料,紧贴在皮肤上,透骨的凉。
是错觉太巧合一连串的侥幸脑子一片混沌,只剩下心脏在空腔里疯狂而无序地乱撞。
直到他撞进急诊室,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像要剐掉一层黏膜。他脸色白得像刷了墙粉,浑身筛糠般不受控制地抖着。医生,我…我…话到嘴边,却像被粘稠的胶糊住了喉管。幻觉鬼上身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一个疲惫的年轻女医生推了推滑到鼻梁中部的金丝眼镜,眉头紧锁,刷刷开了几张化验单。先查查电解质神经传导,再看看有没有睡眠焦虑问题。
白纸黑字,显得他像个大惊小怪的精神病患者。
走出诊室,他靠墙滑坐到冰冷的公共座椅上,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气。走廊另一头猛地爆发出一阵凄厉得几乎撕裂空间的哭嚎,是那种绝望到掏空内脏的悲鸣。几个浑身沾满灰尘血污的家属正半拉半抱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死命地往手术室方向拖。妇人脸色死灰,涕泪横流,喉咙里的声音破碎不堪:放开我…小军…妈来接你了!妈看见你了啊…
路过他身边时,妇人那双浑浊又疯狂充血的眼睛突然扫向韩屿这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吐出一句:影…影子…他的影子…吊着的…
这话像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在韩屿刚勉强压抑住的恐惧上。汗毛根根炸起,头皮发麻。他猛地站了起来。
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小哥,脸被安全帽勒出明显的印子,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资料单子,压低了嗓音对旁边的年长同事嘀咕:啧,高速追尾,拖出来人就没了…那个惨…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油汗,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麻木和一丝细微的唏嘘,可惜了,才二十出头…
鬼使神差。韩屿的脚步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了过去。您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刚才那…那位阿姨说的影子…能具体说说吗他想听细节,又害怕细节。
年轻警察抬起头,目光警惕地在韩屿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又瞥向他那身明显不适的衬衫和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疲惫。家属情绪失控,精神受了刺激,说话逻辑混乱,不用太往心里去。他语气平淡,一副见惯生离死别的样子。
韩屿的心脏沉得更深了,他急迫地追问:那…那现场,她提到影子什么的…到底怎么回事
年轻警察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手指划过其中夹着的一张打印出来的彩色监控画面照片递到韩屿眼前。喏,处理事故的同事带回来的现场资料。你看吧,就这个,病房墙上,病人床头……应该是日光灯或者其他光源的角度问题,当时死者就躺在病床上,人已经不行了,抢救失败。就他躺的那位置上方墙上,留下了一片人形的投影…
照片像素不高,光线昏暗带着躁点。画面背景是急诊室抢救区的墙角,惨绿的白灰墙壁。一张铺着白床单的急救病床上,被浅蓝色被单覆盖着的人体,只露出一段失去血色的、僵直的脚踝。
照片的视觉焦点,却在病床上方那块光秃秃的墙面上。
那儿,清晰凝固着一个扭曲、拉伸变形的人形黑影轮廓。边缘带着病态、模糊的毛刺感。那影子的头颅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被一条粗浓得令人窒息的黑色绳索死死勒住脖子,拉扯出一个濒临断裂的姿势。整个形状,透着一股子无声的、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就像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惊叹号,狠狠钉在惨白冰冷的墙上。
韩屿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钳骤然扼住,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掐断在气管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