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遥远而模糊的关心,隔着冰冷的电话线和母亲精心编织的谎言,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像隔靴搔痒,更像一种无声的共谋。
这个家摇摇欲坠的平衡,终于在王秀英歇斯底里的咆哮中彻底崩裂。
梁建军!你别跟我装聋作哑!王秀英的声音尖利得能刮破玻璃,她挥舞着手里那本暗红色的存折,像举着一面宣战的旗帜,这钱!今天必须分!一人一半!我这半,我得存到我妹那儿去!谁也甭想动!
梁建军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疲惫地试图讲道理:秀英,你闹什么钱放家里存折里,存银行,不都一样安全存你妹那儿算怎么回事那是我们俩,还有小雨以后……
小雨哼!王秀英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打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射出怨毒的光,像淬了毒的针,直直钉向角落里试图隐形的梁雨,
我告诉你梁建军,养儿防老指望她我呸!我算看透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她门儿都没有!我现在就得给自己留后路!钱存我妹那儿,我踏实!以后老了,动不了了,我就指望我妹,指望我外甥女玲玲!住养老院也有人照应!省得看某些白眼狼的冷脸!省得被人扫地出门!
某些人、白眼狼、扫地出门……这些词像淬毒的冰雹,狠狠砸在梁雨的心上,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看清了母亲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戒备、怨毒和对自己未来的深深恐惧——那恐惧的根源,竟是她这个亲生女儿。
原来,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不仅是不被爱的,更是被预设为不孝的敌人,是未来潜在的威胁和累赘。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母亲心头一根必须拔除的毒刺。
存款最终在王秀英哭天抢地、以死相逼的闹剧中被强硬地划走了一半,存进了小姨的账户。这场战役的胜利,似乎彻底解放了王秀英。从那天起,只要梁建军不在家的日子,她便彻底罢工,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甩手掌柜。
厨房冷清得能结蛛网,冰箱成了纯粹的装饰品。梁雨放学回来,面对的是一个需要自力更生才能活下去的冰冷战场。她用少得可怜的零花钱,买最便宜的馒头、榨菜,或者学校门口一块钱一包的泡面。家里的餐桌上,永远只有孤零零的一盘菜,哪怕是大年三十,也不过是中午的剩菜回锅,或者一盘切得粗枝大叶、拌得毫无滋味的凉拌黄瓜,敷衍得令人心寒。
家里的气压,永远随着小姨的电话和来访而诡异地波动。王秀英每次从小姨家串门回来,或者挂掉小姨那动辄一两个小时的贴心电话,脸上总带着一种被点燃的亢奋和难以名状的怨气,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扭曲的能量。
紧接着,家里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梁雨关门时稍微重了一点,作业本没按她要求的规矩摆放,甚至只是呼吸声在她听来不顺耳——都会成为一场通宵达旦、歇斯底里咒骂风暴的完美导火索。
你看看人家小姨家的玲玲!啊人家额,人家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人家嘴甜,会说话像抹了蜜!见人就笑,多招人疼!你再看看你!整天耷拉着个死人脸,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养你有什么用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木头疙瘩、讨债鬼,当初生下来就该……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冰雹,裹挟着陈年的怨气和毫无逻辑的贬损,噼里啪啦砸下来,从傍晚持续到深夜,甚至通宵达旦。
梁雨蜷缩在自己小屋的单人床上,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那恶毒的诅咒却依然如同附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道,啃噬着她仅存的自尊和对母亲这个词的最后一丝幻想。她学会了在风暴中沉默,像一株长在阴暗潮湿石缝里的苔藓,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地压进心底最深的冻土层,用坚硬的冰壳封存。
这种情感上的极端剥夺与价值的彻底否定,渗透在梁雨成长的每一个缝隙,荒诞得令人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