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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

    羊毛纤维遇火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卷曲、焦黑、熔化。那象征着温暖和父爱的柔软云朵,在梁雨瞪大的、盈满泪水的瞳孔里,疯狂地扭曲、变形,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蛋白质焦糊味。奶白色被狰狞的焦黑吞噬,化作缕缕青烟,最后蜷缩成灶台上几撮丑陋的、冒着余烟的黑色灰烬。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王秀英啪地关掉煤气,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

    她转过身,对着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的梁雨,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冰锥砸落:看见没我要戴你不给我那我烧了它,也不会便宜你!

    梁建军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沉重的行李包,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喉结滚动,最终却只是颓然地低下头,重重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沉重得像块裹尸布,彻底覆盖了梁雨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和挣扎的勇气。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煤气灶关阀后残余的嘶嘶余音,和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浓稠得化不开,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像一场无声的、针对爱的谋杀现场。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是梁雨童年乃至青少年时期循环播放的默片,情节各异,内核却惊人的一致——剥夺与否定。

    梁建军再次背上行囊出差,家这个物理空间,便彻底沦为王秀英意志的绝对领域。

    第一天放学,饥肠辘辘的梁雨推开家门,迎接她的不是饭菜的香气,而是冰冷的灶台和满室沉寂。

    王秀英歪在客厅唯一那张还算柔软的旧沙发上,身上搭着条薄毯,眉头紧锁,发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呻吟:哎哟……小雨啊……你可回来了……妈这头,疼得要炸开了……天旋地转的……实在爬不起来了……

    梁雨的胃袋因饥饿而阵阵绞痛。她沉默地放下书包,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拿起角落里的拖把和抹布。

    初冬的自来水冰冷刺骨,冻得她手指通红麻木。她费力地擦着蒙尘的玻璃窗,冰冷的湿气顺着窗框渗进来,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拖完客厅油腻的地板,腰已经酸得直不起来。

    厨房的锅里空空如也,连粒米都没剩下。冰箱里只有半棵蔫黄的白菜和半瓶吃剩的腐乳。

    她翻遍书包和抽屉,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跑到楼下寒风凛冽的小卖部,买了两包最便宜的干脆面。

    回到自己冰冷的房间,就着杯子里隔夜的凉白开,嚼着干涩粗糙的碎面饼,味同嚼蜡。摊开作业本,墙上的挂钟指针已冷酷地指向晚上十点。

    胃里依旧空得发慌,干脆面像砂纸一样摩擦着喉咙。客厅里,王秀英的头痛早已不治而愈,正对着电话听筒,和她的小妹——梁雨的小姨,聊得热火朝天,尖锐夸张的笑声一阵阵穿透薄薄的门板,刺得梁雨耳膜生疼。

    第二天,第三天,剧情重复上演,只是王秀英的病状略有更新。

    有时是心口憋闷,喘不上气,必须立刻开窗通风,而梁雨需要擦净所有窗框缝隙的积尘;有时是腰腿酸软,动弹不得,堆了好几天的脏衣服急需清洗……梁雨像一只被困在冰冷巢穴里、被不断索取劳力的工蚁,在饥饿、寒冷和无休止的家务指令中麻木地穿梭。

    梁建军偶尔打回电话询问,话筒总是第一时间被王秀英抢去,她的声音瞬间切换成甜腻得发齁的模式:建军啊,放心!我跟小雨好着呢!给她炖了鸡汤,刚喝完一大碗,小脸红扑扑的,正用功写作业呢!孩子懂事着呢,你安心工作!

    电话这头,梁雨咬着干裂的下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目光扫过空空如也、连一滴油星都没有的炒锅,听着母亲嘴里那碗子虚乌有的鸡汤,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般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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