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后山乱葬岗的槐树突然开始倒着生长。正午时分,我和几个胆大的后生去查看祖父被盗的墓穴,发现本该笔直朝天的树根全部虬结着刺向地底。扒开腐叶层,露出半截泡在糯米酒缸里的童尸——那酒缸分明是我家去年埋在祖坟旁的镇煞缸。
这是北邙山养尸法!猎户家的瘸腿老六突然尖叫。他年轻时给考古队当过向导,说这是把夭折孩童泡在三年血糯米酒里,用来转移墓主尸变的邪术。酒缸内壁密密麻麻刻着符咒,最底下压着片褪色的红肚兜,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我的生辰八字。
当我的镰刀劈开藤蔓缠绕的棺材盖,腐臭味里竟混着淡淡的桂花油香。祖父的寿棺里蜷缩着具穿月白旗袍的女尸,手腕铜铃铛系着的红绳,正与缠绕在我脚踝十八年的红绳一模一样。女尸后颈有圈紫黑牙印,看齿形竟与祖父镶的铜牙完全吻合。
妹妹是正午开始吃香灰的。我冲进灶房时,她正趴在地上舔舐打翻的香炉,脖颈后不知何时浮现出铜钱状尸斑。母亲哭喊着往她嘴里塞艾草团子,却被咬得满手是血。沾血的艾草掉进灶膛刹那,火舌突然蹿出铁锅,在墙上烧出个梳着纂儿头的女人剪影。
3
山神庙诡影
三舅爷的黑狗崽当夜就死了。我们在山神庙墙角发现它时,狗牙缝里嵌着半片青灰色的指甲。神龛前的供桌不知被谁摆上了倒头饭,插在生米里的三炷香烧出两短一长的凶兆。当我掏出铜铃铛想按吩咐摆放时,斑驳的神像突然淌下两行血泪——那泥塑的山神像,面容竟与棺材里的女尸有七分相似。
月光泼进庙门时,我后知后觉发现墙角的童尸酒缸不见了。本该供奉山神的石台上,此刻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骷髅头,每个天灵盖上都钉着浸泡过黑狗血的棺材钉。最可怕的是这些头骨的下颌骨都在诡异地开合,随着我脚上铜铃铛的响动,发出类似祖父临终前喉咙里痰鸣的咯咯声。
稻田里漂浮的送嫁队伍经过时,我手腕上的铜铃铛突然炸开条裂缝。那些纸扎人抬着猩红轿子从月光里渗出来,轿帘缝隙垂落的金丝穗子,分明是母亲锁在樟木箱里的那捆陪葬线。
领头的纸马在我面前刹住脚步,马头贴着我的鼻尖缓缓转向脑后。我看见纸轿里端坐着穿旗袍的女尸,她盖头下伸出的右手正在对我比划某个手势——那是祖父教我编蚂蚱时的特殊绳结。
送亲队伍经过的田垄留下一串粘液,散发着祠堂地砖下那窝蛇卵的腥味。我跟着蜿蜒的痕迹爬到谷仓阁楼,在堆满蛛网的嫁妆箱底翻出半本焦黑族谱。泛黄纸页上的墨迹像在流血,记载着丙申年七月初七,祖母曾产下一对双胞胎女婴,其中一个被标注煞冲北斗,寅时溺毙于老井。
阁楼板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我低头看着从地板缝里钻出的头发丝,那些沾着井苔的湿发正勾着我的铜铃铛往缝隙里拽。当煤油灯凑近地板,我倒抽冷气——每块木板上都刻着个倒写的棺字,与女尸锁骨处的烙印完全相同。
妹妹的尖叫就在这时刺破夜幕。我冲进里屋时,母亲正用桃木梳刮擦妹妹的后背。随着黑血渗出,那些祖母临终前用朱砂刺入皮肤的符咒正在皮下蠕动,组合成某幅人形图案。当最后一道符文在肩胛骨显现,我手里的族谱重重摔在地上——那分明是扎纸人时的骨架图,而妹妹的脊椎轮廓正逐渐变成竹条般的青紫色。
三舅爷踹门进来时,手里攥着把带坟土的铁锹。去山神庙地窖!他腮帮的刀疤突突直跳,你祖父的铜烟锅插在那口描金棺材上!
地窖石阶长满滑腻的苔藓,每阶都嵌着半枚铜钱。我的手电筒照见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凝结着黑褐色物质,凑近能闻到祖父常年服用的止咳药膏味道。
描金棺材的裂缝里卡着半片指甲盖,祖母戴了四十年的银镯子就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