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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人敢这样跟他说话,马上就可以送命,而就在此刻,胜保的脾气也还不小,“混帐东西!”他瞪眼吹胡子地骂:“什么叫‘彼此不便’?你给我滚出去!”

    “我可是好话。”

    胜保越发生气:“滚,滚!你胆敢来胁制我!你什么东西?”

    这一吵,声音极大,有个他的文案,名叫吴台朗的正好来访,赶紧奔进来把那押解武官先拉了出去,略略问了缘由,便又匆匆回进来解劝。

    “真正岂有此理!”胜保还在发威,“我就是不走,看多隆阿拿我怎么样?”

    “这不能怪礼帅。”吴台朗说,“那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大帅,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叫他来领责。”

    胜保听他这一说,不能再闹了,苦笑着只是摇头。

    于是吴台朗又走了出去,找着那押解武官,说了许多好话,让他来替胜保赔罪。费了半天唇舌,总算把他说动了,但有个交换条件,胜保得要立刻启程。这一下又商量半天,最后才说定规,准定再留一天。

    经过这一阵折冲,胜保虽未占着便宜,可是毕竟有了一个台阶可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经此刺激,他越觉得俗语中“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句话,真是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暗暗咬牙,有一天得势再起,要把那班狐假虎威的势利小人,狠狠惩治一番。

    其实他身边就多的是狐假虎威的势利小人,只是看他的老虎皮将被剥夺,纷纷四散,各奔生路。象吴台朗和蔡寿祺这班人,只是无路可投而已。不过既然还有倚附胜保之心,自然休戚相关,所以尽这一日逗留的机会,自早盘桓到晚,也谈了许多知心话。

    这三个人都是满腹的牢骚,吴台朗是军前被革的道员,把湘军的首脑,恨如刺骨;蔡寿祺与刘蓉结了怨家,而刘蓉与曾国藩的关系不同泛泛,所以也大骂湘军。胜保当然更不用说,他始终轻视湘军,以为他们的声名震动朝野,东南仰望曾、李、左、彭等人如长城,无非因为他们善结党援,互相标榜。

    “着啊!”吴台朗连连拍着自己的腿说,“克帅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即以眼前而论,克帅文武兼资,‘三十入词林,四十为大将’,一向独往独来,此虽是豪杰之士的作为,到底吃亏。”

    “也不见得,走着瞧吧!”胜保说了这一句,又扯开他自己,“你再往下说!”

    “再说梅老。”吴台朗手指点点蔡寿祺,“梅老,你那一科得人不盛,吃夸最大。”

    “就是这话罗,‘科运’不好。”

    “梅庵是那一科?”胜保问。

    “道光二十年庚子恩科。”

    “这一科,怕就只出了一个贵同乡万藕老?”吴台朗是指也是江西德化人的万青藜。

    “是啊!”胜保也替他们这一科叹息:“二十年了,就出一个尚书,科运是不好。”

    眼光都落在蔡寿祺脸上,而他摇摇头不愿作答,独自引杯,大有借他人的酒浇自己的块垒的意味。他内心也是如此,这两年秋风打下来,他才真正知道一榜及第的那“同年”二字的可贵。道光二十年的进士,论年资早就应该出督抚了,有督抚做同年,何致于在四川铩羽而归?

    于是由于各人所同感的孤独,对于胜保今后为求脱罪的做法,便集中在援结党羽,多方呼应这个宗旨上,商定了应该去活动的地区和人物。直到天色微明,方始散去。

    胜保睡到近午方起身,慢慢漱洗饮食,想多挨些时刻,这天便好不走,谁知那押解武官,毫不容情,早就备好了车马,一遍一遍来催,一交未初时分,硬逼着上路,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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