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手下那个幕友的手笔,糟不可言,原意是在为铭军的败绩有所卫护,说霆军与铭军约期会师,分路进剿,霆军所剿的是赖汶光,铭军所剿的是任柱,赖弱而任强,所以霆军胜而铭军败,但鲍超的原奏是,击破了东捻的主力任柱,始获大胜,彼此的说法,有明显的抵触。
“鲍春霆功不抵过。”汪元方说,“他虚张战功,言不符实,误期于先,又惊动铭军,以致大败,如果科以失机与掩饰的罪名,应该斩决!”
“啸翁!”宝鋆大声说道,“此论未免过苛。”
“我是就事论事,无所偏袒。”
“我亦不是偏袒鲍春霆,无非从激励士气着想。”
两个人又有起争执的模样,恭王便作调停:“且等上头有了话再说。”
“上头”还是那句话,鲍超的功过要细查,两宫太后看着来自各方,同奏一事而说法纷歧的奏折,颇为困惑,慈禧太后说道:“有功的该奖,有过的要处罚,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把人都闹糊涂了!”
“这都是因为鲍超所报不实之故。”汪元方越次陈奏,“请旨该交部议处。”
“这不大好吧!”慈安太后说,“不管怎么样,鲍超总是打了胜仗。”
“他说胜仗,不尽可靠。为了申明纪律,臣以为非严办不可。”
这时恭王不得不说话了,“汪元方所说的虽是正论,不过湖北军务正在吃紧之际,朝廷似乎不得不放宽一步。”他说,“事在疑似之间,不宜作断然处置。”
“事无可疑的……。”
“这样吧!”慈禧太后不让汪元方再说下去了,“拟个上谕,申饬几句好了。”
“是!”恭王又问,“李鸿章代奏,刘铭传自请参处一节,请旨办理。”
“那当然也不必问了。”
于是拟旨进呈,说是“刘铭传于尹隆河之败,进退失机,其自请参处,本属咎有应得,惟误由鲍超未照约会分路进剿,致令刘铭传骇退挫败,鲍超更不得辞咎。姑念刘铭传果敢有素,鲍超屡获大胜,过不掩功,均加恩免其议处。”
谴责的旨意,已经由兵部专差,飞递在途,鲍超却还兴高采烈,有着好些为人为己的打算。他平生打过许多胜仗,但自觉这一仗最得意,最重要,也最痛快,自下洋港与刘铭传一晤以后,亲追穷寇,接连五昼夜,纵贯湖北南北,追到鄂北枣阳、唐县一带,东捻经桐柏山区窜至河南泌阳,鲍超方始松了口气。
其实他还可以追,只是有一番报答知遇的私意。平生意气感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尽瘁而死的胡林翼,一个忧谗畏讥的曾国藩,而后半段的事业,尤以得曾国藩的庇荫为多,因此他对“九帅”亦别有一番爱戴之意。曾国荃自复起为湖北巡抚,不甚得意,屡奉朝旨,说他剿捻不力,与左宗棠、李鸿章的飞黄腾达,相形之下,益发令人不平,鲍超为人打算,想留在湖北,帮“九帅”的忙,所以不肯追东捻到河南。
为自己打算,他实在不愿入陕,听左宗棠的节制,“我是豹子,他是骡子,打伙不到一起!”他这样说。夔州话念鲍为豹,所以他自称豹子,而“湖南骡子”自是指左宗棠。
左宗棠这时正在湖北招兵买马。他是功名之士,任劳可以,任怨不干,而任劳亦必先较量利害得失,陕西是个烂摊子,他不肯贸贸然去收拾,要练马队,要造炮车,要肃清中原,确保饷源不断。好在他有个杭州的大商人胡光墉能替他在上海向洋人借债,不要户部替他筹款,就乐得随他去搞了。
在湖北,左宗棠跟鲍超见过面,朝廷一直有旨意,催调鲍超一军入陕,所以左宗棠虽未入关,已以鲍超的上司自居,当面指责他的部下骄横不法,习气太重。在客地尚且如此,一到陕西,正式隶于部下,以“左骡子”的脾气,决没有痛快日子过,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