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客的消息
地往她面前还着着的干泥炭上轻轻拍打。
他们谈的题目,她听来特别觉得有趣。一位伶俐的青年,正要从一个和荒原完全相反的地方——巴黎,到这片荒原上来了。这真和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一样。并且特别奇怪的是:这两个乡下人,居然会不知不觉地把她自己和那个人,看成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游苔莎听了那五分钟的话以后,心里就生出形形色色的景象来,足够把那整个空闲无聊的下午都占去。空洞的心灵本来有时会不知不觉地变得生动,像她现在这样。游苔莎在早晨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她那无颜无色的内心,会在一天还不到晚上的短短时间里,并且在连一个客人都没来拜访的情况下,变得和显微镜下的水那样生动,那样骚乱。赛姆和赫飞谈论她自己跟那位素不相识的人怎样是天造地设的那番话,对于她的心灵发生的影响,和《惰堡》①里那个唱诗人闯进城堡后的前奏曲一样。他刚进城堡的时候,那地方好像一片空洞寂静,他一弹起前奏曲来,那地方上就有千千万万被囚的人一下出现。
①《惰堡》:英国十八世纪诗人汤姆孙《1700-1748》所作的一本寓言诗,内言术士“昏惰”,造为城堡,以术招引世上惰人,使入堡中,终日昏沉。有武士名“艺术”与“勤劳”,听说这件事,就带着唱诗人一块去征服他。把“昏惰”擒了以后,武士告诉唱诗人,叫他把天神一般的灵感使出来,把潜伏在这儿的灵魂引出来。“唱诗人觉诗神来到,便双手把琴弦齐操,一支前奏曲给他的高歌作引导,一下他身边千万囚人齐涌如潮。”见那本诗第二章第四十六节后四行。
游苔莎只顾作这些揣测悬想,就把时光完全忘了。等到她感觉到外界情况的时候,已经暮色苍茫了。常青棘已经堆好,工人们也都回家去了。游苔莎上了楼,因为她想要在她每天这个固定的时间出去散步一会,并且还决定要朝着布露恩那一面去,那就是青年姚伯从前下生的地方,也就是他母亲现在居住的地方。她往别的地方去,也同样地没有什么道理呀,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往布露思去一趟呢?白天美梦中向往的去处,很值得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像谒圣地一样朝拜一番。到姚伯的住宅前面去,看一看他宅前的篱栅,这里面含有一种尊严性,和一件非作不可的事业一样。这样一番闲散的游逛,却好像是一件重大的使命,总得算怪吧。
她戴上帽子,就出了门儿,朝着往布露恩①去的那一方面下了山坡,顺着山谷,慢慢往前走去。她走了一英里半地以后,她到的那块地方,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见山谷中间青绿的草地,比以先宽展了许多,路两旁的常青棘,也让出很大的地方来;土地越来越较肥沃,常青棘也越来越较稀少,到了以后,只有孤零散乱的常青棘,东一堆西一簇地长着了。在这一片参差不齐、绿草如茵的平地外面,有一溜白色的篱栅,荒原这一方面的边界,就顶到那儿为止。那时候,只见一片大地苍苍茫茫,一溜篱栅白色清晰,它们两相陪衬之下,好像白色的花边,镶在天鹅绒上一样。白色篱栅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庭园;庭园后面,是一所参差错落的老草房。面对一片荒原,俯视整个山谷。原来这所幽静隐僻的住宅,就是新近在时髦中心、繁华漩涡的法国京城寄寓过的那个青年就要回到的地方。
①布露恩:赫门-里说,布露恩是以农舍巴姆斯屯为底本的,位于荒原靠近下巴克汉姆屯那面的边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