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包廷贵说:“我们不去,你这两儿子没命了!洋缸子(女人)们要把他们打死呢!我们豁着命才把他们从维族人手里抢出来!他们一边打一边骂,说汉族娃娃都是通古斯、巧施卡(猪)!”(包廷贵至今不会用维语说最简单的“你好”“请坐”“再见”,却迅捷地甚至是“天才”地掌握了维吾尔语的差不多所有的骂人的话。)
老王气得发起抖来。两件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发生在一起了。第一,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动他的宝贵儿子。第二,他不能容忍人家把汉族同猪联系在一起。其实,这一点正是接受了维吾尔人的影响。因为他长期生活在信仰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地区,虽然他也间或吃一点猪肉,但是他完全感受得到通古斯、巧施卡这些词儿在维语中所标示的肮脏与丑恶,他听到这两个名词就呕心。老王是非常尊重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的。他家里,专门为穆斯林客人预备了炊具、茶具和餐具。他很少吃猪肉,即使吃一次也很隐蔽,无人知晓,而且用另一套碗筷。这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合法,而是他认为应该自觉地回避开这个无关宏旨却又十分敏感的事情。这一点,是人们都知道的,因此,即使是最保守的依麻穆经师或者麦僧宣礼员,他们到他家吃饭就像到任何一个穆斯林家中一样心安理得。也正因为如此,当有人把他这个汉族人和猪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彻骨的痛恨。他想,汉族人吃猪肉并不是什么缺陷,正像穆斯林不吃猪肉也决不是缺陷一样。为什么我这样注意,这样尊重你们的生活习惯,你们还要将这样的恶言加在我的孩子身上,甚至于对我的孩子大打出手呢!
第一还用说吗,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与欺负他的孩子。
孩子的娘回来了,见到孩子挨了打也流了眼泪。包廷贵、郝玉兰这一对男女更是火上浇油。他们说:“挨几个嘴巴算是捡了便宜,万一打坏了可怎么办?”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知往知旧不知今,这些人一会儿一变,谁知道他们现在安的什么心?”又说:“就算你说得对,一百个维族人里边九十五个都是大好人,那五个搞你一下,你受得了吗?”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年头谁能信得过谁?”……
当天晚上老王和孩子的妈商议了一夜。偏偏龙儿夜里咳嗽起来,微微发烧。老王天不亮把孩子抱到了郝玉兰那里,郝玉兰说是受了惊吓和内伤。老王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跑到大队告库瓦汗等人的状,找库图库扎尔。库图库扎尔说:“现在这么多大事情都处理不过来,谁能顾得上你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再说,我也没办法。我们这些个缠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哪里知道?你照顾好你自己吧,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少惹事……”
什么?惹事?是我老王惹了事?!
好了,惹不起躲得起。前几天包廷贵还小声告诉老王:“要还是这么个局势,我就不呆了,回关内去。”老王从大队回了家,马上打发老婆回到住在兵团的娘家打前站,又过了一天,他套起了驴车……
“结果半路上碰见了杨技术员,接着又来了伊力哈穆队长。杨技术员对我喊叫起来,我,我没有话说。我也说不出啥道理来嘛。伊力哈穆队长也说了我两句。我看他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就想起你来了,没有你,哪里能保得住那两个孩子……”
“没意思的话!哪里能把党和政府的照顾记在我个人的账上!”里希提纠正说。
“党和政府也是靠一个一个的人来办事啊!我还想起龙和虎小的时候,他妈奶水不够,我们这个庄子多少个奶孩子的姐妹给他俩贴奶。我这两个孩子还是吃了维吾尔妇女的奶汁才长大的呢。人就怕生气,一生气就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忘了。我回来了,路上追上了杨技术员。杨同志又对我教育了好些。她说话可直了,她说:‘我看那个包廷贵不是什么好东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