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但是,他毕竟是党员、是书记同志……万一在混乱中他来不及说明真相就被“那边”的人杀死呢?或者有朝一日“那边”丢来了原子弹呢?原子弹可不管你有没有头脑!
那天深夜,一个身材细长、脸皮粉红、耳轮向前挡着风的客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家里。“麦素木科长是我的最亲近的朋友,他曾经向我介绍过您,我知道,您是一个有头脑的人(这个苏侨协会的特派员又是从夸赞库图库扎尔的头脑开始,使库图库扎尔打了一个冷战),他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指望您的协助。”
“是不是需要我多拉一些人走呢?”
库图库扎尔问,他抓住木拉托夫,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给我一张苏侨证吧,特派员哥!只要我取得了苏联的国籍,我将公开进行宣传,这个大队,我要拉走三分之一……”
“您完全误会了,”木拉托夫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用一种洋腔洋调的半生不熟的维吾尔语说,“请问,我们为什么要让人走?为什么?”
“为的是打击这边的政权。动摇这边的民心。增加那边的力量……”
“不,不仅是这些,”木拉托夫改用俄语说,“您再想一想……”
“还有什么呢?”
库图库扎尔回答不上了,“我不知道……,”最后这个不知道库图库扎尔也是用俄语说的,这是他从马尔科夫那里学会的唯一一句俄语,总算用上了。
“走的目的是为了回来。”
“为什么回来?”库图库扎尔的心兀地一动。
“是的,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我们还会回来的。我想塔什干也好阿拉木图也好,那边总要训练他一两个维吾尔师……没有我们的抬轿,中国共产党将不能维持在新疆的政权,尤其是伊犁!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这里将是另一番景色了。”
“那样……我更要走!我再也不为他们效力了,我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人,他们也并不信任我。如果您需要……”
库图库扎尔本来想说出玛丽汗的名字,但是,话到唇边,他压了回去。
“少安毋躁!”木拉托夫用手指指着库图库扎尔的脸孔教训说,“我们并不希望您走,不,您不能走,”木拉托夫干脆用命令的口气,“您是这个大队的头面人物,第一把手,您应该紧紧地、紧紧地把大队掌握在您的手里。”木拉托夫做了一个握手成拳的动作,然后用拳头挥舞着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您将是我们的先驱,这个大队叫什么名字?爱国?哈哈哈,爱国好得很,问题是爱哪个国……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粮食。在伊宁市,苏侨协会有几个活动点,每天都要接待‘回国的人’……”
……
一年过去了,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伊犁河水滔滔不断。白杨树落尽了旧叶子,又长出新的、更加茂密的新枝条。燕子飞去了,又飞回,广播喇叭里播送着《东方红》、《社会主义好》。商店里用的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钱币。人们生孩子、办割礼……又是到处歌声的夏天。
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没有苏联领事,没有苏侨协会,没有木拉托夫,没有伊萨木冬,没有一九六二年五月的事件。
三五年甚或是一两年就回来?肯定已经成了空炮。世界上哪个人不吹牛呢?吹着牛还办不成事,不吹牛还怎么办事?不,他们在短期间是不会回来的。维吾尔师的说法也完全是做梦。别了,木拉托夫!然而,他们毕竟是一支极可敬畏的力量。我库图库扎尔为他们出了力,他们将记住我。同时,任何人也抓不住,永远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我的羽毛比鸭子还要光润……
现在上边大讲什么六二年反颠覆的胜利,什么要进行清理,这回又说农村里要搞四清,这回说农村里要搞“四清”,这……也是空炮!清什么?谁能把我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