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21年——刘宗祥 穆勉之
然很不是滋味。
“嗯,老五哇,你说得在点。老六噢,您家那是劝我的话,要是真的照您家那样去做,中华民国的总统,都冇得人去做了。硬邦邦的一把椅子,还抢过去抢过来,打得天下都不安生,为么事?真的就是为坐一坐?兄弟叻,都是生意呀!”
尽管两个兄弟的话都没有解决什么问题,但是,自己倾诉了,人家也抚慰了,还能指望在自己弟兄们中得到太多的东西吗?
“大哥叻,您家像这样一说咧,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就放心了。我是怕您家怄气,就说些折本倒算、赚钱顺算的话。要是真把个么商会会长的帽子您家戴,怎么冇得好处咧?把戏总是靠人去变的唦。茅厕里头的臭屎都能变出钱来,一个商会的会长,还变不出钱来!”
这才是毛芋头的真心话。看来,毛芋头是越来越有心计了。
毛芋头的心智,也是在这多年黑道白道生意场中斗出来的。很多人并不了解这个形象猥琐、言语生厌的人物。尤其是他那一头的瘌痢壳和一口的脏话,常常让人唯恐避之而无不及,谁还去注意他是不是有心计呢!其实,他和孙猴子都还算是有心计的人,只不过,两人的心计表现形式不大相同。毛芋头是用成天口里骂骂咧咧的一派粗俗,把他的心计掩盖起来,让你觉得,在这方面,他是个一点危险都没有的人。孙猴子不同,平时话就不多,说话带出的“渣滓”也不多。除了长得像猴子,看上去精眼毛贼的,其实,在穆勉之的弟兄中,除非逼急了,他最不爱动害人的心思。
穆勉之又朝毛芋头和孙猴子看了一眼。
嘿嘿,真是看不出咧,我的这两个兄弟,都学贼了咧!都晓得动心思了!穆勉之仍然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过,这时候,他已经不是怀着激愤的心情在走了。他是在犹豫,装在心里好几天的一件事,要不要拿出来,和这两个兄弟商量一下。
山东籍的湖北督军齐满元卷款逃离省城的第三天,又召开了一次商会会议。不过,这次会议的召集人,不是汉口华商商会会长周伯年,或者说,会议的实际召集人不是周伯年,而是新上任的湖北督军栾耀祖。
会议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穆勉之印象都模糊了。就两个字记得牢:
要钱——除了要钱,还是要钱。反正是走了一匹饱狗子,又来了一匹饿狗子。
穆勉之倒还记得,栾督军作了摊派要钱的演说,磕碰着马靴上的马刺,很有节奏、很有气派地走了之后,会场上突然一阵寂静。对这一阵寂静,他印象太深刻了。因为太像深夜的荒冢坟场了。甚至比深夜的荒冢坟场显得更冷寂。深夜的荒冢坟场,虽然没有人声,总还有蛐蛐之类虫子的声音哦!这太可怕了。好在,这一阵寂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被一阵嘤嘤嗡嗡的嘈杂声所代替。
“周会长,您家这是唱的哪出戏呀,么样,捉放曹?”
汉正街槽坊业的代表彭大年,最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连他都觉得这太让人受不了。
“呃,周会长,人家栾督军是投笔从戎,您家咧,几时弃商从戎了呀?”
绰号“添一把”的田易发,把矮胖墩墩的身子从周伯年身边移开去,临移开之前,细声细气地发了一句牢骚。
“穆先生,您家是不是说一说咧?前些时,您家一鼓噪,不就把个山东督军赶走了么!今日这场面,不是您家盼的么!”周伯年朝穆勉之丢过一句带刺的话。
周伯年心里有气。但是,他不能对着像彭大年、田易发这样的同仁发脾气。这都是些厚道的生意人。他们做的,都是老实生意。像他们这些做老实生意或小本生意的商人,对这种今天收钱、明天派捐的事,自然是深恶痛绝且胆战心惊的。他们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也不为过。哪个叫自己是会长咧。你穆勉之就不同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