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钓
了。他今天一直很纳闷。他在这里扳了三夜鱼,前两夜几乎网网不落空,可是,今天晚饭后到现在,两、三个钟头了,该死,他一共只扳到一条鳗鱼,一只乌龟。一个是举世闻名的滑头,一个是尽人皆知的臭货。按照渔人的迷信,这是今夜不会再捉到鱼的先兆。是倒了霉了。但是,刘才宝天生不是疑神疑鬼的人,要知道他不是一般的渔夫,而是这一行的状元。他精于这个行当,他一贯来靠自己的过硬本领捕到比别人更多的鱼,所以决不相信什么命运。难道他的命运有谁能主宰吗?难道他当状元是河神的恩赐吗?否。假使真有迷信,那么,河神又算个什么东西呢?无非是和土地菩萨一样大小的职司罢了。而状元则是天上的星宿,河神能管得了吗!况且自己的衔头早已不止是状元,已经封了王了。虽然王之上冠了个“贼”字,难听而不协调。但一个人的技能精到状元的程度,如不配以贼心,怎么能发得了财!岂非胸无大志!王而不贼,不乘机捞一把,才是呆子!滑头的鳗鱼和臭货的乌龟舍命来投,凭哪一点能算晦气?滑又怎么样?老婆从前做姑娘时,还不是嫌原来的对象老实才嫁给自己的么!一个人活在世界上,难道应该浑身长着把柄让人捏在手里,而不应该像一粒玻璃珠那样光溜滚园吗?至于乌龟身上的臭气,也只有放过屁才闻得到。那么,请问谁的屁是香的?谁又是不放屁的?区别无非是有的放了屁不赖,就成了屁精、臭货;有的矢口否认,甚至放了夹屎屁,闻得人恶心,都还像煞是干净的。做贼又怎样呢,难得做一次,被捉出来了,人家会大惊小怪,说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去做贼!”像自己这样偷惯了又从未被捉住的,成了王,还臭到哪里去!清官误饮一杯酒,有人骂他变了质;贪官长享万民膏,有人说他本领大。兜肚里有钱,照样有人眼红。顶多背后给骂一声“娘的,偷发财的” 就是了。凡事只要看穿,好官、好贼就都可以“我自为之”的。刘才宝早经深思熟虑,决不因鳗鱼、乌龟而上当受骗,他要坚持下去,设法扭转局面。
但从乌龟落网以后,确实再无来者。除开那迷信的传说,要另找原因,颇费斟酌。刘才宝研究来研究去,最后认定是乌龟就擒之时,在网上放了一个臭屁,污染了这块地方,惹得游鱼不肯来了。
“啧!”刘才宝不禁咂起嘴来。在这种严重的形势面前,真有点棘手。当然,他并不是不会动脑筋的人,起先他打算换一个地方去扳;但一想到那屁臭是粘在网上的,网到哪里,臭到哪里,搬也无用。因此不禁恼恨起来,咒骂那河里的乌龟心不齐,为什么一只放了屁,别的竟不放?全体龟族若能同时放起屁来,把一河水都搞臭了,那么,游鱼也就无可选择,网臭也不会碍事了。左思右想,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耐心等待流水把网臭慢慢冲洗干净,才能东山再起了。不想等了好久,也不曾有半点起色。刘才宝好不焦躁。一个人的耐心最好,也总有个限度。他不禁又咒骂起来:“×娘的,今朝真碰着鬼了吗?”
“泼啦啦、泼啦啦……”又是一条鱼落在南岸网兜里。电筒光亮了一阵,那鱼又被绳子系住了养人河里。
刘才宝虽然刚满四十三岁,却有二十四年捕捞的经验。他毫不怀疑他选择的这个落网地点要比南岸那个地方好得多。前两夜的捕捞实践也证明他选得正确。为什么今夜兜底起了变化,把全部优势转到南岸去了呢?难道乌龟那个屁真能决定局势吗?也不见得。臭气固然难闻,但刘才宝明明晓得,鱼类中也不乏“逐臭之夫”;鲢鱼就爱食人粪,未见得会拒屁于千里之外的。现在为何一反常态,它也专去南网作客呢?
在刘才宝看来,世上得意事,莫过于自己捉到鱼,别人捉不到。而最惹气的,莫过于自己握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捉。他是个得意惯了的人,现在弄到这步田地,如何忍得住。时间越长心越暴躁,终于动摇了。不想继续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