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靴.3
将它洗过了,叠起来压在娘的褥子底下了。
有天芊子捧着它问娘:“娘,这块旧布你还留着有用吗?”
娘说:“也没什么大用处了。娘想要用它补褥子。”
芊子就请求地又说:“娘,把它给我吧!”
娘奇怪地问:“你要它做啥?”
芊子说:“我……我保留着……”
娘怀疑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恩准地说:“那就归我女儿吧!女孩儿家染了第一次经血的布,是由女孩儿家自己保留着,也值得我女儿保留着……”
于是芊子便拥有了那一块旧布。她将洗薄的地方,洗破的地方一概剪去。剪剩了一尺半宽,三尺长,还算仍经得住磨损的一块。有天趁爹娘不在家,芊子一口口含着水又喷湿了它,将一只瓶子灌了热水,瓶口儿塞紧,来来回回的在布上滚。她用这种土法子,将那块布熨得平平的,一点儿褶子也不存在了。布,终于是有了。要将“他”绣到布上,还须有诸多种的彩线。自从因盗靴事件蒙羞受辱饱尝了皮肉之苦,芊子不再到村中任何人家去玩了。但是为了获得到些彩线,这十六岁的乡下少女,又违背自尊,经常到那些可能有彩线的人家串门儿了。重新获得了人家的好感后,她就试探着开口向人家讨要彩线了。
“哟,芊子,要彩线干什么呀?”
“我……我想学着绣点儿东西……”
“是绣出嫁的花盖头,还是绣花枕布呀?心里边急着当媳妇了吧?早点儿当了媳妇也好,就不会再被那唱戏的‘戴小生’迷心窍了!”
人家当然要趁机调笑她的。
芊子只有红了脸,低下头一声不吭。只要能得到点儿彩线,她不在乎人们的调笑。
东家一点儿红线,西家一点儿粉线,芊子总归是豁出脸皮儿要到了些彩线。但是显然并不够将“戴小生”绣到布上的。
芊子只得去求助于嫂子。嫂子听她讲了她的念头,以怜悯的目光注视她良久,之后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
芊子以为嫂子并不理解她,失望地垂下了头。她寻思,若连嫂子也不理解她,这人世上八成就再没有能理解她芊子的人了。她又想哭。
嫂子撩起她的鬓发,爱抚着她的脸颊,很是有几分悔意地说:“芊子,好小姑呀,也许呢,嫂子那天不该对你讲嫂子当年那些事儿……”
芊子就真的落下泪来了。
芊子说:“嫂子啊,好嫂子,你该对我讲你当年那些事儿呀!芊子是听了以后才明白,女人爱一个男人,是可以像河蚌含珠似的,只把那个男人用咱们的心久久地含住,而不为难他,而不图他娶咱们。咱们只得靠咱们自己换种想法,把份儿自讨的苦,变撮儿自酿的甜啊!”
嫂子听了她的话,不再言语了。芊子以为嫂子拒绝帮她,郁郁起身,拔脚往外便走。嫂子却扯住她,搂着她肩耳语:“你来找嫂子,嫂子也没什么好主意。这么着吧,你哥不是曾套住过一只黄鼠狼吗?赶明儿我再为你找借口进县城一次,用那黄鼠狼皮替你多换回些彩线!你哥要是追问起那张皮的下落,我就说送你做手套儿了。你可得记住,果然被问时跟我的说法要一样!”
芊子这才破涕为笑,不禁地亲了嫂子一下。
几天后,芊子终于得到了足够的彩线。于是,这十六岁的乡下少女,开始了她的“心灵工程”。是的,那一针一线的刺绣,对她几乎意味着就是一项工程。因为她原先并不会绣,得凭着灵性和手巧自学。边学边绣,又一针一线都不肯将就,每每挑起了重绣,进展极慢。而且,怕被爹娘发现。夜夜要等爹娘睡酣了,插上屋门,遮上窗子,吊起衣服将油灯的光亮挡着,才敢放心大胆地绣。这十六岁的痴情又纯情的乡下少女的心,需要着这样的一项“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