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靴.5
为小姑在县城里偷偷揭下一张上面画着他的演戏招贴,小姑怎么样的如获至宝,又怎么样的积攒彩线,夜夜挑灯将他绣在了布上。讲姑嫂二人那一夜长谈。讲如自己小姑一样的,许许多多痴情纯情的乡下小女子,由于怎么的种种原因,其实每个人几乎都有一段用真真切切的情愫左一层右一层包藏在心的暗恋。那可能是一辈子都不被人知更不被对方所知的。就好比蚕茧包蛹。但那心灵最弱嫩的一小部分,永远化不成一只美丽的彩蛾,却也永远伴随着生命长久存活。当她们的生命行将终结之时,那心灵最弱嫩的一小部分,可能仍是保存得最完好,最生动,最鲜活敏感的一小部分。尽管心灵的绝大部分也许早已经僵化了,钙化了,质如糟粕了。当然,始终爱怜着芊子的嫂子,是以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女人的话语讲给“戴小生”听的。但是他完全地理解了,领会了,明白了。并以一个最善于将人生戏剧化,将戏剧现实化的男人的丰富想像力,将她那絮絮叨叨的颠三倒四的话语用感人至深的一幅幅画面在头脑中贯穿和编辑在一起了。
当她讲到芊子为了救他一命,在出嫁的途中,怎样怎样,当众以自己的少女之躯暖他那冻僵了的男人的身子,因而被尚未成婚嫁大礼的夫家所鄙视,并被自己的亲爹娘和亲哥哥所弃时,那“戴小生”一迭声地“哎呀”不止。除了“哎呀”二字,他竟震动得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
当她讲到芊子为了使他早日摆脱厄运,怎样怎样,跟随那个高中女学生去到县里,为他而遭辱破贞时,“戴小生”再也蹲不住了,身子失去了控制,颓坐于地……
“我那可怜的小姑,为了你‘戴小生’,一次次的去县里。明知是自投虎口一般的事,却不听我的劝阻,偏为了你去。结果一次次的被奸,后来就怀了孕……凄凄冷冷的雨夜,在这儿当年凄凄冷冷没一处干爽地方的破庙里,她自思以后没了活路,上吊在这一棵老树上。没想到她命不该当时便死,腰带断了……摔得流了产……若不是我放心不下她,瞒着她哥冒雨偷偷来看她,她苏醒过来,肯定还是要解下腰带二次上吊的……”
那当嫂子的乡下女人,那时两只瞎眼里,就如两口干泉又被疏通了泉孔,地水难堵般地往外涌流着眼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讲的这些事,我不仅不知道……也从没人对我讲过一个字……”
不知不觉中,“戴小生”自己的脸上,也早有两行泪在绵绵地流淌着了……
她手攥着细长的竹竿连连捣地,口中悲愤交加地重复着他的话:“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一概的不知道……从没人对你讲过一个字……”
她直将那竹竿的末端捣得劈了开来。她仰面向天,继续用竹竿捣地,并哀哀地自言自语:“天啊,天啊,老天啊,你听清了吗?这个吉星高照了的男人,却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老姐,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从没人对我讲过一个字!……芊子她……她如今身在何处?”
“我哪里又会知道!我若知道,也就不拦你车,将你领到这儿,对你讲这些没用的往事了!”
“那么,这村里,究竟谁会知道呢?……”
“没人知道的啊!她爹娘知道,可她爹娘先后死了!她哥哥知道,可她哥也死了。我那作孽的丈夫,是他出的主意,将自己亲妹妹嫁卖了……他临死前,好像觉得后悔了,好像要告诉我芊子的下落了……可没等说出来,就一口痰堵胸,咽了气了……‘戴小生’啊‘戴小生’啊,我求你,替我找找我那可怜的小姑吧!我这双眼,就是因为想她哭瞎的呀!求求你了,活要知道她人在哪儿,死要知道她坟在哪儿。她若还活着,我要趁自己还没死,不远万里也要去与她就伴儿再活一阵子。她若已经死了,我沿路讨饭,也要去给她上坟去,使她那离乡背井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