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3
愿意他留下来了吗?虽然以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而论,他硬要留下来,也算是他的一种权利。
“你看到了,我这可是单人床。”
素背对他,面对门,尽量以平常语调说她的话却连自己也听得出来,自己的话其实说得仍冷冰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什么时候走?
胃还在隐隐约约地疼,头也有些疼。素暗暗埋怨自己,不该在图书馆里啃书本啃到这么晚。如果不是因为胃疼头也开始疼了,素是断不会以丝毫也不欢迎的态度对待他的。即使他不明明白白地表示要留宿下来,素也是会考虑到他的心理要求和生理要求的。毕竟,他不是一个和她有一般关系的男人。他每个月按日给她一千八百元钱啊!否则,她还能准备考的什么研啊!何况,时间已很晚了……
“其实,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素的手,缓缓地,缓缓地从门闩上垂落了。她一时还没完全理解他的话。仅仅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也许不至于硬要留宿下来,自己也就大可不必现在便违心地插门。
然而她仍背对他,并未马上向他转过身去。
“我儿子病了……”
“……”
“是白血病……”
素的心倏然一紧。对于白血病,她当然并非一无所知。她之所以本能地感到恐慌,不是由于他的儿子,而是由于自己。
“孩子已经初三了,学习挺好的……可是突然……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我这一去,今后也许再也不会来到北京混了……”
他的声音,使素觉得出乎意料地,不可思议地平静。他明天就要离开北京了,而且,很可能一去不返,那我以后依靠谁在北京考研读研呢?那可是二三年之久须得一门心思苦读的日子啊……素这才明白了自己,原来自己的心之所以本能地恐慌,起因竟是那么自私。
素不由得向他转过了身,几乎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自然,并没有,只不过张了张嘴。
他显然也一直在望着她。见她转过了身,他的目光刚与她的目光接触,便立即有意识地移避开,望向别处。仿佛他的儿子得了白血病,是件太对不起她的事,因而是件特别难以启齿之事似的。
“在北京,无论哪一个阶层,都比生活在中国其他城市要不容易得多。北京的官场比中国一切其他的官场更复杂;北京的商场比中国一切其他城市的商场竞争更激烈;北京的大学比中国一切其他城市的大学收费都高;北京下岗了只拿基本生活费的人,一点儿也不比中国其他城市少……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还鬼迷心窍了似的以生活在北京为福为荣……”
素听来,他简直已经是在没话找话地东拉西扯。她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那些!
她冷嘲热讽地问:“这就是你预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到我这里,告别之际想跟我说的?那么不劳赐教,我的体会比你深刻。”
他的目光又望向她了。然而,仍有那么点儿游移不定,不敢正视她似的。
“是啊是啊,我说了些什么呢?是不该说些没用的话……”
他靠床头坐直了上身,苦笑一下,干咳一声,将十指交叉在一起。于是素的目光从他脸上望向他双手,看出这男人的双手在相互用着一股力。显然,他陷入了大的尴尬,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了,真的无话可说了似的。
“如果你来,只不过是为了通告我,我们的……关系彻底结束了,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因为你不必说,我已经完全猜到了你的意图。而且,请你放心,尽管北京是一座不相信眼泪的城市,但我可以不靠眼泪也在北京打理好我的人生。”
素此一番话说得特别快,说得特别酣畅,背过文字稿似的。只停顿了一次,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