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
竟只听得声音,却不辨他说什么话。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我忽然轻声问了这样一句话,——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到这样一句话,我忍不住笑了一笑。用手去摸脸,脸有点发烧。
乍听得我这一问,他也似乎呆了一下,但随即慨然说:“也不能说没有。任何人都有一二知心的朋友,不过要说到有始有终,那就难言了。”
“那么,K,”我掩住了口微笑,“你的是男的呢,还是女的?”
“是男朋友。”他沉吟地,眼光望住空中。“自然,思想相同,脾气也合得来的朋友,不会只有一二个,可是我此刻感到特别亲切的一位,因为曾有一个时期,我和他患难相共!”
“哦!”我沉重地松了一口气,凝眸望住他;我的情绪起了波动。
他的脸色严肃起来了,又接着说:“他和我是无话不谈的。他曾经浑浑沌沌,什么都不闻不问,也曾经苦闷徬徨,……他有过一个时期的恋爱生活,然而当他发觉他所爱的那个女子将要陷入可怖的环境时,他们的所谓恋爱生活也就告终了;他曾经尽心想要挽救那女的,倒不是因为她是他的爱人之故,而是因为他认定那女的是个有希望的人才,缺点和优点相比,还是优点多,只可惜聪明反误了她!……”
“啊!可是他——”感情的激动使我说话期期艾艾了,“他——哦,你那朋友为什么没法挽救他的爱人?”
“那恐怕为的是他那时自己也有点浑浑沌沌,——也还脆弱!他那时在中学教书,而那个女的,则担任小学,他们的……”
‘哦!”我叫了一声,禁不住心跳。这个“他”,——怎么他也认识“他”!但是我立刻掩饰了内心的激动,勉强笑了笑问道,“他叫什么?”
这时候,游廊里的电灯突然亮了,我看见K的目光炯炯地射在我脸上,他的神色,严肃之中带一点悲痛。
而且,我又“发见”,不知在什么时候我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臂上。
我抽回了手,又问道:“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近在咫只,远在天涯,”他微微一笑,对我瞥了一眼,“在这时代,谁知道谁在什么地方!”
“唉!”我不自觉地吁了一口气。我俯垂了头,我很想对他说,——“照你所说,你那朋友我也认识,而且我就是那……”但是我没有勇气。
而且,也许又是我的神经过敏。怎么就能断定他就是“他”呢?
我近来有点神经衰弱,这是不能讳饰的。
离开了C—S协会以后,我觉得我的心分裂为两半。可又作怪,K的声音老在我耳内作响,我的左手,曾经不自觉地按住了K的臂膊的,还时时像有物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