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委屈作贤妻入林谢罪 缠绵语知己指日为盟
三叔见她头发披到肩上,满身都是土渣,那满脸的眼泪鼻涕,简直变成了一张鬼脸。心里便也思忖着,这一顿饱打,大概是不轻,为了什么原因,要这样的动手呢?等着自己要来追究自己的原因时,酒也就醒了一大半。可是他也不肯立时屈服,还指着毛三婶骂道:“请各位看看她这样泼辣,还是什么好女人?”毛三婶也指着他骂道:“毛三伢仔,我不能这样放了你,我们生死有一劫,你等着吧!”毛三叔听了这话,又跳起来,指着毛三婶骂道:“我非打死你这贱人不可!”毛三婶两只手在地下乱拍着,口里叫道:“你只管来,我怕你不是人!,毛三叔再要扑上前去动手时,已经有几个人死拉活扯地拖出门去了。毛三叔走后,毛乏婶也无非是哭着骂着闹上一阵。经大家再三的劝说,才将她引着进房去睡觉。当她在吵闹的时候,那还不见得怎样的受累,只是在床上躺下来以后,周身的筋骨酸痛,心里慌乱着,不住地喘气,简直说不出话来。有那些向来和她要好的妇女们,就陪着她歇息,毛三叔被人拉出去了,也就不曾回来。
到了次日,毛三婶虽然勉强起来做事,然而或坐或起,都觉得骨节处处作痛。她心里这就想着:作女人的,真是可怜,遇到了好丈夫,是这一辈子,遇到了坏丈夫,也是这一辈子,凭我这种姿色,在这姚家村里,不算第一也算第二,我就嫁这样一个肮脏得要死的醉鬼?这样大的人,被丈夫这一顿饱打,未免太无用了,哪里还有脸去见村子里的人哩?如此想着,缩在家里,就不好意思出来。可是毛三叔呢,也让村子里人取笑了,说他无缘无故,打了毛三婶一顿,这是亏理的事情,必定要回家去赔礼。要不然,毛三婚是位聪明伶俐的妇人,决不能够轻易放过了他。毛三叔自负是个好汉,最忌人家说他怕老婆。事情既是做错了,那就错到底吧,因此白天到街上去,晚上只在学堂里狗子铺上搭睡。毛三婶是个女子,丈夫不回家,决没有自己跑了出去找丈夫之理,也就只好不问。这样僵持着,不觉有了三天之久,到了第四天上午,却出了意外,毛三叔受了感冒,忽然地病了。狗子看了他夫妻二人这相持的情形谁也不肯转圜,自己容留着毛三叔在这里住,倒好像有从中鼓动的嫌疑,于是就把这些话去告诉了姚廷栋。他把毛三叔叫到面前,问了一个详细,分明是毛三叔无理的成分居多,这就正了颜色向他道:“你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和妇人一般见识?你把她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叫她一个人,倚靠什么人做主?你病在我学堂里,这成什么话?赶快回去。”毛三叔听了他的话,也没有怎么的答复,只是站在当面哼着。等姚廷栋说完了,他就悄悄地由后面走出去,在桔子林下,找了一块石头,靠着树干坐下了。狗子知道了,又把这事向姚廷栋说了。他听了这话,心里忖思了一遍,也就恍然了。便告诉狗子道:“你就对毛三哥道,不要胡跑,就在那里等着吧,我自有个了断。”于是自己也就起身回家去,见了母亲姚老太太,笑着把毛三叔夫妻生气的事,说了一遍。姚老太太笑道:“这是三嫂子的不对,把她叫了来,我和她说一说。”这时春华也在家里,就吩咐春华将毛三婶去请了来。春华答应着,走向毛三婶家来,她捧了一盏茶,靠住屋檐下的柱子,正昂了头向天上望着。柱子上钉着的天香小架子,上面插了有三柱香,约莫点过了一半。春华向毛三婶笑道:“三婶,吃了饭吗?”毛三婶笑道:“没有吃呢。但是,我像害了一身重病一样,哪里吃得下去?”说毕,昂着头叹了一口气。春华笑道:“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那天,我若是不托你上街去一趟,三叔也不至于说你卖了布和你要钱。”毛三婶道:“我若不为你的事,也要上街去的,怎么能够隆你呢?”春华红着脸,向她微微地笑道:“可是这一件事,你……”毛三婶笑道:“我的小妹妹,你怎么把我看得那样傻?这样的事,性命攸关,我也能乱说吗?小妹妹,我想着,人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