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汉的两颗门牙早掉了，因此唱歌也有些漏风，但他唱得很动情，很投入，眼睛半合着， 似乎已经看见那quot;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quot;。

    钟跃民忍俊不禁，开怀大笑∶quot;杜爷爷，再唱一首，太有味儿了。quot;

    杜老汉唱得兴起，又换了一首歌∶

    一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站在奴家门上，

    娘问女孩什么响，

    东北风刮得门栓栓响。

    二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进了奴家绣房，

    娘问女孩什么响，

    人家的娃娃早上香。

    三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上了奴家的炕，

    娘问女孩什么响，

    垛骨石狸猫撞米汤。

    四更子里叮当响，

    情郎哥脱下奴家的衣裳，

    娘问女孩什么响，

    脚把把碰得尿盆子响

    ……

    钟跃民笑道：quot;这是首偷情的歌，太生动了，那女孩子蒙她娘，话来得真快，情郎哥更实际 ，只管办事，一声不吭，有什么娄子有女方顶着，杜爷爷，这信天游里咋这么多酸曲儿？quot;

    杜老汉点起一袋烟嘟囔了一句：quot;心里苦哩，瞎唱。quot;

    钟跃民问：quot;为什么心里苦？quot;

    quot;日子过得没滋味，唱唱心里好过哩。quot;

    钟跃民拉过正用石头轰羊的憨娃说：quot;憨娃，你放羊为了啥？quot;

    憨娃连想都不想脱口说：quot;攒钱。quot;

    quot;攒钱为啥？quot;

    quot;长大娶媳妇。quot;

    钟跃民笑道：quot;嘿，你小子才多大？就惦记娶媳妇了？我还没娶呢，憨娃，娶媳妇为了啥？ quot;

    quot;生娃。quot;

    quot;生完娃呢？quot;

    quot;再攒钱，给娃娶媳妇。quot;

    quot;娃娶了媳妇再生娃，再攒钱，再生娃，对不对？quot;

    憨娃点点头。

    钟跃民长叹一声：quot;那他妈活个什么劲儿？攒钱，生娃，再攒钱给娃娶媳妇，再生娃，一世 一世生生不已，杜爷爷，咱农民这辈子图个啥？quot;

    杜老汉奇怪地看着他，仿佛钟跃民问出一句废话，他反问道：quot;有地种，有饱饭吃，有娃续 香火，咱还要个啥？quot;

    钟跃民也茫然了，是呀，你还想要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作为农民，好象不再需要啥了， 可是自己呢，他似乎不大喜欢这种日子，他又问道：quot;杜爷爷，您眼下最盼着啥？quot;

    杜老汉茫然地看着钟跃民。

    quot;我是说，如果您能选择的话，您最想要啥？quot;

    杜老汉肯定地说：quot;吃白面馍。quot;

    quot;就这些？quot;

    quot;那还要啥？quot;

    钟跃民默默无语。

    杜老汉从怀里掏出干粮：quot;憨娃，吃饭。quot;

    钟跃民探过脑袋仔细看了看，见杜老汉捧着几个黑乎乎的野菜团子，祖孙俩在大口大口地吞 咽着野菜团子。钟跃民的眼圈红了，他扭过头去，陕北农民啊，苦成这样，他的心灵深处有 种被强烈震撼的感觉……

    憨娃眨眼之间就吃完了野菜团子，他眼巴巴地望着爷爷：quot;爷爷，我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