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迹园林
园叠山之学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钱谦益注意地听着,又深深地瞧了计成一眼,似乎明白了叠山师的细微用心。他点点头,不再追问。于是大家顺着计成的话头,谈论了一阵在山林地建园的种种优点,把横云山别墅同拂水山庄比较了一番,又到北厅去瞧了瞧利用拂水岩作借景的情形,就一起动身下楼。
当船队荡开碧绿的河水,一只接一只地向着城外缓缓摇去时,“十里青山半在城”的秀丽景色,就在人们的眼前展开了:苍翠的虞山,像一道长长的屏风,横架在城墙之上。城内这边,是鳞鳞万瓦,袅袅炊烟,以及纵横的街道,络绎的行人,看上去,就像镌刻在屏风上的一幅活动图画。待到航船出了城外,景色就更加令人着迷:一片肥沃而平坦的原野,从山脚下延伸开去,巨大的、半月形的尚湖,在远处闪闪发光。而在这样的背景当中,则是棋盘似的青青稻田,间杂着一丛一丛的绿树、一个一个的村庄;牛羊在河岸上踯躅,白云在蓝天上浮荡……这一片得天独厚的土地,活力确实惊人。仅仅是去年,它还曾遭受到大旱和蝗灾的严重袭击,但是入春以来,几场透雨,几度熏风,它又出人意料地迅速复苏过来,并且急急忙忙地重新展现出秀丽的姿容。如果两岸的田舍不是那样的低矮破败,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不是那样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它给人的印象,必然还会更加美好一点。幸而,钱府船上的男女主人们,并没有因此影响了游兴。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依旧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指点观赏,坦然地、尽情地享受着这块属于他们的土地的殷勤奉献……
现在,月堤上的人声已经听不见。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动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群灰色的麻雀,正栖息在长廊的栏杆上,发现有人走近,便匆匆飞进蔷薇丛中,不见了。隔着溪涧,传来了牛的呜叫声……因为这山庄属于钱府私有,普通百姓未经许可是不能进来的。平日钱谦益不来时,偌大一座山庄就闲闭着,只有钱斗领着二三十个奴仆负责收拾照料。前两天,听说主人要来,才特意又打扫了一遍,并且把各处门户都开了锁。计成跟着大家看了几处亭台轩榭,其中有他认为还可以的。不过,他自始至终都避免公开提出批评,相反还挑了一两处有特色的处所,着实称赞了一番。他的这种谦和态度,显然博得了主人很大的好感。
“古之曲廊,确是曲尺形。”计成认真地说,“唯是曲尺形典重则有余,灵变则不足,施之于殿堂尚可,若家居之园,实不若‘之’字形为佳。譬如仪征寤园的‘篆云廊’,便是取的此种式样,识者无不称之!”
“啊,计先生称许此廊?”钱谦益似乎有点意外。
“耦耕堂那边有点小事,须得学生去料理。烦三位先陪计先生游着,学生转身便来。”
孙永祚也点着头说:“不错,牧老还替这八景一一写的有诗,俱是高华俊爽的传世之作。我记得题这‘酒楼花信’的一首是‘花压高楼酒泛卮……’”
“我记得先生于书末‘自识’中,曾有‘唯闻时事纷纷,隐心皆然,愧买山无力,甘做桃源溪口人’之叹。不知这‘买山’之愿,如今已了却否?”
“正是,正是!”钱谦益连连点头,兴奋起来,“寤园我尚未曾有缘一游,不过经先生如此一说,学生我已是疑虑全消了!”
“不错,你听我念完,诗是这样的——”孙永祚急急地说,随即大声吟诵起来:
这时,站在一旁很久没有说话的孙永祚忽然环顾了一下,随即紧张地盯住站在他对面的塾师何云:“士龙兄,你可曾拜读过牧老的《酒楼花信》?确是高华俊爽,令人心折!”
“计先生,”钱谦益终于开口了,“学生有一事意欲与先生商量,不知当否?”
他走向肩舆,行了几步,又走回来,对计成说:“计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