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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汽笛声传来。神气活现的洋行蒸汽船,耀武扬威地擦着这艘上海至吴淞的小渡船而过,波浪涌来,把渡船推得左右摇晃,又撞上江边破船,咯噔几声。
钢铁淘汰了帆和木,华人船运大批倒闭,报废的沙船漂在江面两岸。
这些曾在中国水道里畅通无阻的大沙船,这些曾将一年年的漕粮运到北方、使整个帝国免于饥饿的功臣,眼如一具具饿殍,负着整个行业的薄暮之息,散落在芦苇丛里,任凭腐烂风吹。
苏敏官踏舱外,用船桨拨开朽坏的浮木。
“林姑娘,我收回上次的态度。”他的声音在芦苇丛中回荡,有股湿润之气,“若你真拿回款子,你那个制茶蒸汽机,还是以试一试的。”
林玉婵盯着他的背影,小小哼了一声。
虽说对苏老板来说,食言而肥是家常便饭;但他把己关于投资的意见给吃回去,舍五入就是个小小的道歉。
“八字没一撇呢。”她说,“也许败诉呢。也许诉讼费几千两银子呢。”
苏敏官侧首,看着她那记仇的小冷笑,不禁莞尔。
她被人挖了这大一个坑,眼看摔得鼻青脸肿,却从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一步步的爬来。
败诉就败诉,她敢用洋人的游戏规则跟洋人硬刚,有这勇气,不怕筹措不到两千两银子。
小姑娘神采奕奕,然而眼中的红血丝清晰见。这些日子怕是天天点灯夜读,恶补洋人的法律知识。
“觉还是要睡足。”他没头没尾地关心一句,马上又说:“茶叶量产之后,我以订购。”
林玉婵神色缓和七分,嘴角不觉地翘起,又板起脸,说:“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艰难穿过沙船坟场,眼前的水道开阔起来。吴淞炮台若隐若现。
以前城区到吴淞没有渡船线路,只靠百姓己包船前往。如义兴也开通了这些短途的草根航线,让吴淞地区种棉花的农民快速往返市区。
苏敏官伸手,“阿妹。”
林玉婵不解:“这就船?打靶不是炮台那里——”
“打靶午再说。”他挽过她的手,轻巧带船,跟义兴的船工挥手作别,“要进洋人衙门,虽然用不着跪拜磕头,也不会挨板子杀威棒,但还是有许多不便明说的规则。有几位汉客商,当初跟我一起在汉领事馆状诉史密斯的。他日正巧来吴淞短泊,我做东,请他在县城吃顿饭。我好歹也都进过洋人衙门,知晓一些陷阱和门径,也许帮得上忙。阿妹赏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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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马戛尔尼太太状诉马戛尔尼先生的嫁妆案件,如期在大英按察使司衙门开庭。
这个衙门并没有单独的办公大楼,庭审地点是借用了英国领事馆里的一间屋子。这房间平时空荡荡,此时人满为患,临时从各地调集了几十把椅子,有中式藤椅,有欧式沙发,还有小板凳、竹席,混搭着摆在一起,依然容不前来旁听的侨民。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英领馆门,此时也横七竖八地停满了马车。有些侨民眼看交通拥堵,干脆换了中国人的轿子、独轮车,溜缝似的从马车之间灵活钻过去,把本来就堵的大街
得满满当当。
洋行职员、水手、领航员、太太小姐、教士、文员、广方言馆外教、甚至工部局公务员……
英国领事馆去年举行的圣诞晚宴,都没来过这多人。
领馆卫队扯破嗓子维持秩序,还临时调来几个巡捕。克劳福德督查亲坐镇,顶着一张严肃面孔大声喝道:“秩序!秩序!”
事实证明,洋人看起热闹来,那投入的程度跟中国人不相上。
谁让这案子还没开庭,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E.C.班内特公开发难之时,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