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坐下来就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整个身子前后摇晃,躺在床上总是把腿架起来,等等。
“她邋邋遢遢。在这方面特别突出的,就是她那些皮箱。
皮箱里,干净的内衣同穿脏的内衣混在一起,套袖和拖鞋以及我的皮靴放在一块儿,新的束腰衣和穿破的束腰衣搀和在一起。我们素来不接待任何人,因为我们的旅馆房间里老是又脏又乱。……唉,何必提这些呢?要是您中午见到她,看着她刚睡醒,懒洋洋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您就会认不出她是有夜莺般歌喉的女人。她没梳头,蓬松着头发,眼睛浮肿而带着睡意,衬衫的肩部破了一块,光着脚,斜着眼睛,四周弥漫着昨天的纸烟的薄雾,那她还象夜莺吗?
“她常喝酒。她喝起酒来不亚于骠骑兵,不管是什么时候,也不管是什么酒,想喝就喝。她早就喝酒了。要是她不喝酒,那她就会超过巴蒂⑦,不管怎样总不会低于她。她由于喝酒已经断送一半前程,她再喝下去,很快就会把另一半前程也毁掉。可恶的日耳曼人教会她喝啤酒,如今她临睡前不喝完两三瓶就不肯上床。要是她不喝酒,原是不会得上胃炎的。
“她不讲礼貌,这是偶尔来约她到音乐会上去演唱的大学生可以作证的。
“她喜爱广告。我们每年要花掉好几千法郎的广告费。我对广告满心看不起。这种愚蠢的广告不论多么昂贵,总比她的歌喉低贱。我的妻子只喜欢人家摩挲她的脑袋,而不喜欢人家说出什么不象称赞的真话。对她来说,被收买的犹大的一吻⑧要比没有被收买的批评可爱些。她全然缺乏个人尊严感!
“她聪明,然而她的头脑没有受过充分的训练。她的脑子早就失去弹性,布满脂肪,沉睡了。
“她任性,反复无常,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昨天她还说,钱是毫无价值的东西,问题根本不在于钱,可是今天她却到四个地方去,在四个音乐会上演唱,因为她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样东西高过钱的了。明天她又会说昨天说过的那些话。她不想熟悉祖国,她心目中没有政治上的英雄,没有她所喜爱的报纸和他所喜爱的作者。
“她富裕,可是不帮助穷人。不但这样,时装女工和理发师的工钱,她也常不付足。她没有心肝。
“这个坏到无可再坏的女人啊!
“可是等到她擦上脂粉,梳光头发,勒紧腰身,走到舞台脚灯跟前,开始同夜莺和欢迎五月朝霞的云雀比一比高下,您就再来看看这个恶婆娘吧。她那天鹅般的步态流露多少尊严,多少妩媚呀!您瞧一瞧吧,而且我请求您要看得仔细点。她一举起手,张开嘴,她那两道细缝就变成很大的眼睛,充满了光辉和激情。这样神奇的眼睛您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找不到的。等到她,我的妻子,开始歌唱,等到最初的颤音在空中回荡,等到我开始觉得我那骚动不安的心灵在这些神奇声音的影响下渐渐平静下来,那么请您看一下我的脸,您就会领悟我的爱情的秘密了。
“‘她真美,不是吗?’那时候我常问邻座的人说。
“他们就说:”是隘,可是这在我还嫌不够。谁敢于认为这个不平常的女人不是我的妻子,我就恨不得打死谁。过去的事我统统忘记了,我专为现在活着。
“您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演员吧!她的每个动作都包含着多么深刻的意义!她了解一切:爱情、憎恨、人的灵魂。……无怪乎鼓掌声震得剧院不住颤动。
“等到最后一幕结束,我就带着她走出剧院。她脸色苍白,筋疲力尽,一个晚上经历了人的整整一生。我也脸色苍白,四 肢无力。我们在轿式马车里坐下,回旅馆去。在旅馆里,她一句话也没说,也不脱衣服,就倒在床上了。我一言不发,在床沿上坐下,吻她的手。在这样的傍晚,她不把我赶出她的房间。我们就一块儿睡下,睡到第二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