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
晨,然后我们醒过来,又互相辱骂。……”您知道我还在什么时候爱她吗?在她出席舞会或者宴会的时候。在这类地方我所以爱她,也是因为她显出她是出色的演员。真的,必得是多么了不起的演员,才能象她那样善于战胜和克制自己的本性埃……我在这些愚蠢的宴会上都认不出她来了。……她能把拔净了毛的鸭子变成孔雀。
……“
这封信是在喝醉的时候写的,字迹几乎模糊不清。它用德语写成,其中有很多错字。
下面是她写的一段话:
“您问我是不是爱这个孩子。是的,有的时候我挺爱他。
……爱他哪一点?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不错,他不漂亮,不可爱。象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没有权利得到女人的爱情。象他这样的人只能花钱买爱情,不花钱是得不到爱情的。您自己来判断吧。
“他一天到晚喝得酩酊大醉。他的手索索地抖,那是很难看的。他喝醉酒就唠唠叨叨,动手打人。他连我也打。他清醒的时候,就随便在一个什么地方躺下,沉默寡言。
“他虽然从不缺少买衣服的钱,却老是穿得破破烂烂。我的收入倒有一半经他的手不知花到哪儿去了。
“我丝毫也不打算约束他。凡是不幸的、结了婚的女演员,找个管钱的人总要付出极高的代价。这样的丈夫总是拿去一 半的钱作为他的工作报酬。
“他倒没有把钱花在女人身上,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他看不起女人。
“他是懒汉。我从没见过他任何时候做任何事。他吃喝睡觉,如此而已。
“他根本没有念完大学。他在大学读一年级的时候,由于举止狂妄而被开除了。
“他不是贵族,而最糟糕的是,他是日耳曼人。
“我不喜欢那些日耳曼先生。一百个日耳曼人倒有九十九 个白痴,只有一个是天才。这句话我是从一个公爵那儿听来的,他是有法国人气质的日耳曼人。
“他吸一种难闻的烟草。
“不过他也有好的一面。他爱我那高尚的艺术胜过爱我。
每逢演出之前剧院宣布说我因病不能歌唱,也就是说我在耍小性子,他总是走来走去,愁得要命,捏紧拳头。
“他不是胆小鬼,他不怕人。我在人们身上最喜爱的莫过于这一点。我要给您讲一个我生活里的小插曲。事情发生在巴黎,那时候我离开音乐学院已经有一年了。我当时还很年轻,在学喝酒。每到傍晚我都灌酒,一直喝到我年轻的力量顶不住了才罢休。我灌酒,不消说,是有同伴在一起的。有一次,在这样的酒宴上,我正跟那些捧场的显贵们碰杯,不料一个我不认得的、很不好看的孩子走到桌前来,直着眼睛瞧我,问道:”‘您为什么喝酒?’“我们哈哈大笑。这个孩子却不慌张。
“他问的第二句话更放肆,却直接发自他的内心:”‘您笑什么?等到您喝坏嗓子,做了叫化子,现在这些用酒把您灌醉的坏蛋却连一个小钱也不会给您!’“这样放肆还了得?我那一伙人都嚷起来。可是我让这孩子在我身旁坐下,吩咐给他送酒来。原来这个主张不喝酒的人却很会喝酒。 A propos:我管他叫做孩子,只因为他的唇髭很少而已。
“我就因为他放肆才同他结婚的。
“他不爱讲话。他最常说的是两个字。他说这两个字总是用出自肺腑的胸音,嗓子发颤,脸上肌肉痉挛。他说这两个字往往是在宴会上,在舞会上,坐在人们中间的时候。……每逢有人(不管是谁)说了假话,他就抬起头来,什么东西也不看,丝毫也不心慌,说道:”‘胡说!’“这就是他喜爱的两个字。每逢他讲出这两个字,他的眼睛总是光芒四射,哪个女人经得住呢?我爱这两个字,也爱他眼睛里的光辉,也爱他脸上肌肉的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