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躺下了。我本指望找一家舒适一些的旅馆,想不到客房糟透了;黄沙、曛日和 苍蝇,使一切显得昏暗、肮脏而陈旧。从拂晓以来,我们几乎就没有进食,我立即 吩咐备饭。可是,玛丝琳觉得没有一样可口的,任我怎么劝一口也咽不下去。我们 随身带了茶点。这些琐事全由我承担了。晚餐将就吃几块饼干,喝杯茶;而当地水 污浊,煮的茶也不是味儿。
仁心已泯,最后还虚有其表,我在她身边一直守到天黑。陡然,我仿佛感到自 己精疲力竭。灰烬的气味啊!慷懒啊!非凡努力的悲伤啊!我真不敢瞧她,深知自 己的眼睛不是寻觅她的目光,而是要死死盯住她那鼻孔的黑洞。她脸上的痛苦表情 令人揪心。她也不瞧我。我如同亲身触及一般感到她的惶恐。她咬得厉害,后来睡 着了,但时而惊抖。
夜晚可能变天,趁着还不太晚,我要打听一下找谁想想办法,于是出门去。旅 馆前面的图古尔特广场、街道,甚至气氛都非常奇特,以致我觉得不是自己看到的 。过了片刻,我返回客房。玛丝琳睡得很安稳。刚才我多余惊慌;在这块奇异的土 地上,总以为处处有危险,这实在荒唐。我总算放下心来,便又出去了。
广场上奇异的夜间活动景色:车辆静静地米往,白斗篷悄悄地游弋。被风撕破 的奇异的音乐残片,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人朝我走过来……那是莫克蒂尔。他说 他在等我,算定我还会出门。他格格笑了。他经常来图古尔特,非常熟悉,知道该 领我到哪儿去。我任凭他把我拉走。
我们走在夜色中,进入一家摩尔咖啡馆。刚才的音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一些阿拉伯女人在跳舞——如果这种单调的移动也能称作舞蹈的话。——其中一个 上前拉住我的手,她是莫克蒂尔的情妇;我跟随她走,莫克蒂尔也一同陪伴。我们 三人走进一间狭窄幽深的房间,里边惟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床。床很矮,我们坐到上 面。屋里关着一只白兔,它起初非常惊慌,后来不怕人了,过来吃莫克蒂尔的手心 ,有人给我们端来咖啡。喝罢,莫克蒂尔就逗兔子玩,这个女人则把我拉过去;我 也不由自主,如同沉入梦乡一般。
噢!这件事我完全可以作假,或者避而不谈;然而,我的叙述若是不真实了, 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莫克蒂尔在那里过夜,我独自返回旅馆。夜已深了。刮起了西罗科焚风,这种 风卷着沙子,虽在夜间仍然酷热,迷人眼睛,抽打双腿。突然,我归心似箭,几乎 跑着回去。也许她已经醒来;也许她需要我吧?……没事儿;房间的窗户是黑的; 她还在睡觉。我等着风势暂缓好开门;我悄无声息溜进黑洞洞的房间。——这是什 么声响?……听不出来是她咳嗽……真的是她吗?……我点上灯……玛丝琳半坐在床上,一只瘦骨伶什的胳膊紧紧抓住床头栏杆,支撑着半起的身 子;她的床单、双手、衬衣上全是血,面颊也弄脏了;眼睛圆睁,大得可怕;她的 无声比任何垂死的呼叫都更令我恐怖。我在她汗津津的脸上找一点地方,硬着头皮 吻了一下;她的汗味一直留在我的嘴唇上。我用凉水毛巾给她擦了额头和面颊。床 头下有个硬东西硌着我的脚,我弯腰拾起,止是在巴黎时她要我递给她的小念珠, 刚才从她的手中滚落了;我放到她张开的手里,可是她的手一低,又让念珠滚落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找人来抢救……她的手却拼命地揪住我不放。哦!难道她 以为我要离开她吗?她对我说:“噢!你总可以再等一等。”她见我要开口,立即 又补充一句:“什么也不要对我讲,一切都好。”
我又拾起念珠,放到她的手里,可是她再次让它滚下去——我说什么?实际上 她是撒手丢掉的。我在她身边跪下,把她的手紧紧接在我的胸口。
她半倚在长枕上,半倚在我的肩头,任凭我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