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上
寒的露天。一批人洗澡时,其余四批都要站在外面干等。因为总不能没人押着放他们自己回去呀!但是不仅没人得肺炎,连感冒的都没有。(有一个从五十岁服刑到六十岁的老头,这样洗了十年。他获释后回到家里,又暖和又有人照顾,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quot;活下去!quot;的命令失效了……)
但是单纯quot;活下去quot;并不等于不惜任何代价。quot;任何代价quot;指的是:以别人为代价。
我们要承认事实:在这个劳改营的大岔道上,在这个灵魂的分离站上,向右拐的并不是大多数。很可惜--不是大多数。但幸而也不只是个别人。选择了这条道的为数并不少。但是他们不宣扬自己,要仔细观察才能知道。他们面临过几十次的选择,但每次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拿阿尔诺德?苏济来说,进劳改营已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他从来不是宗教信徒,但从来是一个庄重正派的人,从来未改变过生活方式。进了劳改营也不准备过另一种生活。他是quot;西部地区的人quot;,这说明他加倍地不适应环境,随时随地要吃亏上当,陷入困境。干一般劳动的是他,蹲惩戒隔离区的是他。但是他仍继续活下去,仍作为和刚进劳改营时一模一样的人继续活下去。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我……后来也知道他,我可以作证。诚然,有三个重要的减轻痛苦的条件一直伴随着他的劳改生涯:他被承认为残废人;有几年期间他收到外面寄来的包裹;靠音乐才能通过业余演出得到少量口粮补贴。但这三个条件只能说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没有这些条件他可能死掉,但是他不会改变。(那些死掉的之所以死掉,也许正是因为没有改变?)
而塔拉什凯维奇,一个非常纯朴直率的人,回忆说:quot;为一份口粮,为一口马合烟甘心摇尾乞怜的大有人在。我是个半死的人,可是我的良心干净,是白的我永远不说是黑的……quot;
监狱能使人彻底蜕变,许多世纪以来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像西利维奥?佩利科这样的例子是不胜枚举的:坐了八年牢以后,他由一个狂热的烧炭党人变成了一个温驯的天主教徒。在我国,人们总提起陀思妥耶夫斯基。但还有皮萨列夫呢?从彼得保罗要塞出来以后他的革命性还剩下什么?这对于革命好不好,可以争论。但这些改变总是使得灵魂更加深造。易卜生写道:quot;缺乏氧气,灵魂也会枯萎。quot;不对!完会不这么简单!甚至恰恰相反!例如戈尔巴托夫将军,从年轻时就打仗,在军队里步步高升,当时哪有时间思考。进了监狱,这下可好了--种种事情都在记忆中浮上来了:忽而想起他曾怀疑过一个无辜的人搞间谍活动;忽而想起他曾错误地下令枪毙一个没有一点罪过的波兰人严(大概只有这时候才记得起来!恢复名誉以后怕就不大想这类事了吧?)关于囚徒的这一类的内心变化已经写出了够多的东西,这已经被提高到监狱学理论的水平。例如卢切涅茨基在革命前的《监狱通报》上写道:quot;黑暗使人变得对光亮更加敏感;不自由的不作为状态在他身上激发起对生活、走动、工作的渴望;寂静迫使他深入反省自身的我、周围的环境、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并且促使他想一想未来。quot;
列夫?季霍米罗夫持有相反的意见,也应一提。他著文(《红色档案》,第41/42期,第一三八页)写道:民意党人quot;没有了检验自己观点的地方。这是监狱最可怕的一面,我凭自身体验知道这一点。四年的监狱对于我的发展是完全是一种损失。尔后的四年自由给了我观察自己、人们、生活规律的成千种不同的心得。quot;我想:也许这是因为蹲监狱的都是和他同一类的人?或者是一些很缺乏耐心的人,都在盼着早点获得自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很难集中思想和发展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