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后厨房喊了一声:你快来看!
他老婆探头出来,接过相机一看,脸色当场变了。
你把她……拍下来了她声音颤着,几乎带着哭腔。
她是谁
别问了。村长低声吼了一句,把相机合上,重重放在桌上,删了。
为什么
我让你删了!
我从他眼里看见一种混合了惊恐、内疚和愧疚的复杂情绪。他不是怕这照片,而是怕这照片再次让某段历史浮出水面。
我正想再问,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那是聂奶,村里最年长的人。
她拄着竹杖,咳得喘不过气来,但眼睛却明亮得像山间的泉水。
你是拍光的娃儿她问我。
我一怔,点点头:您说什么光
倒光。她看了村长一眼,你不说,我说。
村长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阻拦,只是叹了口气。
你听说过‘倒光人’吗聂奶坐在了门边的木凳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说。
我摇头。
倒光人是啥我轻声问。
被光照反的人。她缓缓开口,声音像随风飘出的旧戏词,正常人,是从影子里走出来的。但倒光人,是从光里走出来的——他们不属于阳光下,不能留影,不能被照相,不能被记住。
我下意识低头看相机。
照片里的女孩还在,笑容安静,轮廓清晰。
但……我拍到了她。
那你就不该。她顿了顿,咳得更厉害,你已经记住她了,接下来,她也会来找你了。
她是谁
她曾是我们村里的最后一个‘落光戏’传唱人,十年前,在台上唱到最后一场戏的时候,被光带走了。
光……会带走人
不是所有的光。只有‘无人听见’时落下的光,才会带人走。她缓缓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像是念咒,你看到的那道光,不是日头,是她的归路。
我全身一震,脑子里闪过今天早上她的眼神。
是的,那一眼。
不是陌生人的眼神,也不是简单的回眸。
那眼神里有等待,有熟悉,有某种我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确认。
她在确认我还记得她
我喃喃。
聂奶没回答。
她只是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轻声道:
她是倒光人。但你……是忘光人。
我仿佛听到了戏台上传来的轻柔锣声,明明四下无声,却好像有某种仪式在悄然开始。
三、她在梦里唱戏
我的梦境,从那晚开始变得清晰得可怕。
不是那种浮光掠影的梦,而是仿佛沉入另一个世界——空气有温度,泥土有气味,连梦里的光线都如现实一般真实。
我站在戏台前,天灰得像蒙着厚厚的纱布,风轻轻吹着。台上挂着红布,布面早已褪色,有些地方还烧焦了边。鼓锣已经停了,只有一个女孩站在台中央。
她着白色水袖戏服,头发高高挽起,鬓角垂下细细的流苏。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白粉和红胭脂,眉心点着朱砂印。
她一动不动,双眼望着我,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然后,乐声响起——不知从哪里传来,古琴的音色细细碎碎,带着潮湿山气。
她开口唱。
声音如雾,像泉水流过青石。
我听不懂她唱什么,但我听懂了情绪。
那不是一出戏。
那是思念。
一种穿越了十年、千山万水的思念,一字一调,藏在她的咬字和每一次转音里。
我想冲上去告诉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