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妈...每天都在抱怨我。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薄纱,却在寂静的咨询室里激起回响。林悦安静地调整着坐姿,膝头的笔记本始终空白,仿佛在等待更沉重的字句填满。刘菲盯着杯底沉浮的茶叶,高考放榜那天下着暴雨,母亲将成绩单甩在脸上的刺痛感突然涌来:她骂我是废物,说养我不如养条狗。话音未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烙出月牙形的血痕。
重生的荒诞感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压抑。她说起每天凌晨四点惊醒刷题的恐惧,说起面对数学题时既痛恨又执着的矛盾,说起那些被噩梦撕碎的夜晚。林悦适时递来纸巾,却始终没有打断。当提到昨夜江水漫过鼻腔的窒息感时,刘菲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温热的茶水泼在虎口也浑然不觉。
我明明那么努力了!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防线,她瘫倒在沙发里,双肩剧烈起伏,泪水混着鼻涕滴落在浅灰色针织衫上。记忆中母亲冷漠的眼神与考场上密密麻麻的试题重叠,所有未说出口的委屈、无人知晓的挣扎,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洪流。林悦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背,体温透过皮肤传来,恍若暗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盏灯。
林悦保持着同样的坐姿,脊背微微前倾,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将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颤抖的少女身上。她递纸巾的动作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困在回忆里的幼兽,掌心贴着刘菲后背的力度恰到好处,像是托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空调出风口的细响、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都在这沉默的倾听中化作遥远的背景音。
当刘菲的抽噎声渐渐弱成断续的哽咽,林悦才从桌上的玻璃罐里取出一颗水果糖,剥去糖纸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尝尝这个她把柠檬味的糖果轻轻放在刘菲汗湿的掌心,我小时候难过时,奶奶总说甜味能打败眼泪。看着少女机械地把糖送进嘴里,她才缓缓开口,尾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温润:刘菲,你知道吗那些痛苦的经历不是你的错。
她忽然起身拉开窗帘,夏日的阳光倾泻而入,在两人之间流淌成金色的河。就像这光线照不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林悦指着墙角尚未褪去的阴影,有些人心里的阴暗面,是他们自己都无力驱散的。你拼命想成为光源去照亮别人,却忘了先温暖自己。她重新坐回沙发,特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膝盖几乎相触,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重要的是,我们如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说着,她翻开笔记本,扉页上用彩铅画着破土而出的嫩芽,要不要试试把噩梦画出来有时候,把恐惧具象化,反而能看清它的轮廓。
刘菲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针织衫起球的边角,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她声音里裹着破碎的呜咽:可是,我总是会害怕,害怕重蹈覆辙。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肩膀剧烈颤抖,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按住,我怕再一次让所有人失望,怕又被妈妈...被妈妈那样骂。泪珠大颗大颗砸在膝盖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林悦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将落地灯调得更暖些,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住刘菲单薄的身影。这很正常。她重新坐下,特意把自己的位置挪得更近,膝盖几乎要碰到刘菲的,就像被火烧过的人,再靠近火焰都会本能地退缩。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小时候我学骑车摔得很惨,整整一年不敢碰自行车。直到某天发现,其实我害怕的不是车,而是当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她将薄荷糖轻轻放在刘菲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让少女微微一颤。但你已经拥有了改变的勇气,这就是最大的进步。林悦指着窗外,几只麻雀正停在新抽芽的梧桐枝上蹦跳,还记得你是怎么说服自己走进这间屋子的吗这就像跨出第一步的小鸟,虽然翅膀还在发抖,但已经离开了安全的巢穴。
说着,她翻开随身的笔记本,崭新的页面上画着阶梯状的小树。我们可以一起制定一些小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