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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的车厢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双腿发软,几乎要顺着车厢壁滑坐到肮脏的地板上。

    就在这时,车身猛地一震,伴随着金属轮轴摩擦铁轨发出的刺耳尖啸,列车缓缓启动了。

    站台开始向后移动。

    盛建军像被电击般猛地抬起头,扑向连接处那扇布满污渍和划痕的小窗。他急切地、几乎是贪婪地将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视线在迅速后退的站台上慌乱地搜寻。

    找到了!

    站台的边缘,那米色的身影依旧清晰。严冬萍抱着还在剧烈抽噎的小雨,站在原地,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脸,正朝着列车启动的方向。隔着迅速拉远的距离和模糊的、布满水汽的肮脏车窗,盛建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似乎看到,在列车加速带起的风中,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被吹起,拂过脸颊。

    就在那一瞬间,就在盛建军拼命想要捕捉妻子最后一丝表情的瞬间,他仿佛看到

    严冬萍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动作。快得像幻觉,像车窗上水痕扭曲光线造成的错觉。是如释重负是嘲讽还是……仅仅是因为抱不动挣扎的女儿而绷紧了嘴角

    盛建军无法分辨。那模糊的、一闪而过的弧度,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因离别而剧痛的心脏深处。一股寒意,比车厢连接处灌进来的冷风更甚,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后背离开冰冷的车厢壁,他颓然地转过身,沉重的帆布背包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脚边,发出一声闷响。他靠着另一侧同样冰冷油腻的车厢壁,缓缓地、深深地蹲了下去,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粗糙、带着汗味和灰尘气息的双手里。

    站台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外。列车驶离城市,窗外的景色变成了单调的、初春荒芜的田野和灰蒙蒙的天空。车厢连接处依旧摇晃着,充斥着各种噪音和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盛建军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他摸索着,拉开了脚边那个帆布背包最外层的拉链。手指有些颤抖,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画纸。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纸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卷曲。上面是小雨稚嫩的笔触。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太阳,放射着长短不一的线条。太阳下面,是一个方方的房子,房子旁边站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中间那个最小的小人,脑袋上画着几根竖起的短线,代表头发。左边那个高大些的小人,被涂上了棕色的衣服(小雨坚持那是爸爸的夹克颜色)。右边那个小人,则被笨拙地画上了几道弯曲的线条,代表妈妈的头发。三个小人的脸上,都画着大大的、向上弯起的黑色弧线

    那是小雨理解的笑。

    画的右下角,用更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家。雨。

    盛建军的指尖,带着厚茧,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拂过那个大大的、笨拙的笑字,最后停留在家字上。纸张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指腹。

    他维持着蹲坐的姿势,蜷缩在车厢连接处这个最不起眼的、弥漫着各种浑浊气味的角落里。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额头抵着膝盖,双手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画纸,像攥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试图抵御这铁皮巨兽内部无孔不入的冰冷和喧嚣。

    列车呼啸着,坚定不移地驶向北方,驶向那个名为北京的、充满未知和辛劳的庞大城市。车轮碾过铁轨的接缝,发出单调而重复的哐当……哐当……声,如同命运沉重的鼓点,敲打在盛建军空旷的心房上。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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