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总要识时务的。她用手帕掩了掩唇,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冻得发青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回我空空如也的腰间和脚下那堆碎玉,与其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不如想想往后。咱们府上,虽说……嗯,养个闲人也不是不行,只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这漫天风雪更刺骨——一个被首辅之子当众退婚、毫无价值的嫡女,在沈府,连做闲人都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我垂着眼,盯着地上那摊雪水混合着碎玉的污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木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连心口那点残余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了。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了冰雪的棉絮,又冷又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氏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和狼狈,她矜持地拢了拢身上的银狐裘,丢下最后一句:天寒地冻的,大小姐也别在这儿杵着了,没得再冻出病来,还平白惹人闲话。回你自个儿屋里待着吧。说罢,她扭着腰肢,带着一身浓郁的脂粉香,也转身进了那扇温暖的门。
廊下,只剩下我,一地狼藉,和一盆彻底冰冷的死灰。
雪,越下越大了,簌簌地落着,仿佛要将这庭院、这府邸、连同我这个人,一起埋葬。
我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去触碰那几块浸在冰冷雪水里的碎玉。羊脂的温润早已被刺骨的寒意取代,棱角硌得指腹生疼。
我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些碎片。鸳鸯的头,断裂的翅膀,破碎的莲叶……每一块都映着裴衍和那张冷漠的脸和苏玉瑶得意的笑容。
冰冷的碎片硌在掌心,尖锐的疼痛沿着手臂一路扎进心里。我死死攥紧,任由那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肉,一丝温热的液体渗出,很快又被冻得冰冷,混合着血水,黏腻而刺痛。这微不足道的痛楚,竟奇异地压过了心口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窒息感。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不受控制地从我干裂的唇间溢出。我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望着那些不断砸落的、冰冷的雪花。识趣自重好一个识趣!好一个自重!
十年倾心,十年等待,换来的是当众的羞辱,是父亲冰冷的漠视,是继母刻毒的嘲讽,是这满地的碎玉和心死。
雪,无声地落在我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线,滑入脖颈。
我慢慢站起身,将那些染血的碎玉紧紧攥在掌心,挺直了背脊。廊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我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这空旷死寂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凄凉,却也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硬气。
风雪依旧,前路茫茫。但我沈云舒,绝不会就此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冰冷的沈府后院。这满地的碎玉和心头淋漓的血,终有一日,我要让始作俑者,加倍偿还!
祠堂里阴冷的气息,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四肢百骸,钻入骨髓深处。
仅有的一个炭盆摆在远处角落,微弱得可怜的几点红光,根本无法驱散这深入骨髓的寒意,反而映照得那些层层叠叠、森然林立的祖宗牌位更加幽暗诡谲。香烛燃烧的呛人烟气弥漫在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腐朽的窒息感。
我蜷缩在冰冷的蒲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柱子,身上的旧棉衣单薄得像纸,根本无法抵御这地窖般的阴寒。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牙齿偶尔会磕碰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2.巨变
七天。距离裴衍和摔碎玉佩、当众退婚,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沈府的天,塌了。
宫中惊雷骤起。我那唯一的依靠,贤王妃姑姑沈清漪,被卷入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后宫巫蛊魇镇案。证据确凿,龙颜震怒。姑姑被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连夜被打入了西苑那座传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