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着桌上那几张纸的边角:钱……我有。
你有
爸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鼻子哼出一股气,你哪来的钱就靠你给人洗衣服、糊纸盒挣那仨瓜俩枣攒一辈子你也攒不够!
妈不吭声了。
屋里就剩下爸粗重的喘气声和墙上老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儿。过了老半天,她才特别轻、特别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把……
把妈留给我的那个玉镯子……抵押了。
啥!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蹦起来,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都跳了,
赵玉芬!你疯球了!
那是你妈留给你的念想!是咱家唯一值点钱的家当!你……你拿去押了
就为了那个赔钱货上啥狗屁复读班!
他气得浑身直哆嗦,手指头戳着妈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她脸上了:
我告诉你!没门!
你赶紧给我赎回来!
她林晚就不是读书的料!
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看隔壁老张家开的理发店就挺好,让她去学个手艺,早点出来挣钱才是正经!
读读读,读个屁!她配吗
她是我闺女!妈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从来没听过的尖利和豁出去的劲儿,
她配不配,轮不到你说了算!那镯子是我的!
我想咋处置就咋处置!这钱,我花定了!
她眼睛也红了,像头被逼急了的母兽,死死瞪着暴怒的爸。
你……你……
爸被妈这从来没过的硬气顶得噎住了,气得满脸通红,手指头哆嗦着指妈,
好!好!赵玉芬!
你有种!你就惯着她吧!我看你能惯出个啥玩意儿来!赔得底儿掉,别怨我没提醒你!
他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把眼前让他发疯的东西都扫开,抓起褂子,狠狠一脚踹开房门,冲进了黑漆漆的夜里,留下震天响的摔门声和一屋子死寂。
妈像是被抽干了,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
昏黄的灯光下,她眼角那点强忍的泪光,终于无声地掉下来,啪嗒砸在桌上那张启航文化培训学校印得歪歪扭扭的招生简章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印子。
她抖着手,轻轻摸着简章上那几个糙字儿,好像那是闺女最后的救命稻草。
窗外,是爸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还有远处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叫。
莘州县城西,一片乱糟糟的城中村边上,几栋灰扑扑、墙皮掉得稀烂的自建楼,围出个死气沉沉的水泥地院子。
锈得不像样的大铁门敞着,门框上钉着块歪歪扭扭的白木头牌子,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启航文化培训学校。
字儿写得跟鬼画符似的,红油漆还顺着木头纹往下淌了几道,像凝固的血泪。
这就是传说中能把烂木头雕出个样儿的魔鬼训练营。
空气里一股子劣质粉笔灰、汗馊味儿和便宜盒饭混一块儿的怪味,闷得人脑仁疼。
我拖着个破箱子,跟在妈后头进了院子。
妈手心全是汗,冰凉黏糊,可死命攥着我的手,好像一撒手我就没了。
一个板着脸、穿着褪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把我们领到一间办公室。
屋里烟味儿呛人,一个剃着板寸、脖子后面堆着厚肉的男人正叼着烟,脚翘在办公桌上打电话。
嗓门贼大,唾沫横飞地骂电话那头:……这点分还想冲一本
做梦!在我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想提分拿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