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就是启航的头儿,也是大老板,外号阎王的吴刚。
他撂了电话,眯缝着小眼,上上下下扫了扫局促的我们娘俩,眼神像冰疙瘩,掂量着货色。
赵玉芬钱带来了他开门见山,声儿粗得像砂纸。
妈赶紧从贴身的旧布包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双手递过去,动作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恭敬:
吴校长,这是三万八,一年的费用,您点点……
那信封里,装着抵押镯子换来的、带着妈体温和她心头血的票子。
吴刚眼皮都没抬,随手把信封扔进旁边一个敞开的抽屉里,里头已经堆了一堆差不多的信封。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轻蔑:
就她莘州一中的年级垫底
他从桌上翻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成绩单(肯定是妈之前给的),嗤笑一声,啧,这分儿,够寒碜的。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签了这份协议。他推过来几张打印纸。
我接过来,眼睛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儿:
……自愿接受高强度封闭式管理……
……迟到早退、违纪一次罚200……
……无条件服从老师和管理……
……学校只管教,考不考得上,不包……
冷冰冰的字条像一道道铁链。
妈看着我发白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想说啥,最后还是咽回去了,只是用力捏了捏我的手。
我拿起笔,手指头有点抖,在那份跟卖身契差不多的协议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感觉像把自个儿的整个将来都押上了一个黑咕隆咚的赌桌。
吴刚满意地收起协议,朝门外吼了一嗓子:老刘!
带这新来的去‘黑鹰班’!让张阎王‘好好照顾’!
还是那个板着脸的老刘。他领着我穿过一条黑黢黢、墙皮掉得厉害的走廊。两边教室门都关着,能听见里面老师扯着脖子喊的讲课声,或是学生嗡嗡嗡的背书声,闷得慌,像台大机器在响。
老刘推开走廊尽头一扇漆皮掉得最凶的木门。一股更冲的汗馊味儿和旧书本的霉味儿扑面砸来。
教室挺大,可挤得要命,密密麻麻塞了至少七八十张破桌子,人挤人,过道窄得只能侧身。每个人都跟钉在座位上似的,埋着头,就听见笔尖划拉纸的沙沙声,连成一片,听得人头皮发麻。墙上贴满了血红的大字: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字字都跟刀子似的,扎眼。
讲台上,站着个干瘦干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夹克的中年男人。
戴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那双眼睛贼亮,像老鹰,扫着整个教室,带着股让人后背发凉的掌控感。他就是黑鹰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学生背地里怕得要死的:
张阎王——张振华。
老刘把我往前一推,毫无感情地说:张老师,新来的,林晚。
张阎王的目光唰地一下像探照灯似的打在我身上,冷冰冰,上下扫,没一点温度。
他推了推眼镜,没吱声,就用下巴颏朝教室最后面、紧挨着垃圾桶的一个空位点了点。那是个真正的旮旯角,光线最暗,味儿最难闻。
教室里所有的沙沙声都诡异地停了一下。
七八十道目光唰地全射过来,好奇的、漠然的、带着点嫌弃和看戏的……
跟无数根小针似的,扎在我露着的皮肤上。
我一阵头晕,胃里翻江倒海。
我低着头,像只误闯狼窝的羊,在那些无声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