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然伏在桌面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疼痛。有一次,他甚至在她面前毫无征兆地咳嗽起来,压抑而剧烈,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递过去自己的水杯:你……没事吧喝点水
他接过水杯的手指冰凉,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他艰难地止住咳嗽,抬起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歉意。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没事……老毛病,有点感冒。然后,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图书馆。那之后,他有将近两个星期没有出现。
原来……那不是感冒。那场感冒,就是这张诊断书的开始。那个春天,当樱花树再次抽出嫩芽的时候,他身体里看不见的战争,已经打响了。而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用一本诗集,藏起所有的痛苦和爱恋,藏起那不断迫近的、冰冷的倒计时。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无声地滴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春天的图书馆角落:他苍白着脸,忍受着化疗后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疼痛,却固执地坐在那里,只为能多看她一眼。他颤抖着手,在诗集空白的边缘,在疼痛的间隙,写下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诗句。那些诗行,是他对抗病魔和死亡时,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她的星光。
原来那些缺席,那些苍白,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那些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感冒……背后竟是这样无望的深渊!而她,竟浑然不觉,只当那是疏离,是毕业季各自奔忙的前兆!巨大的悔恨和悲伤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她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急切,翻开了诗集的最后一页。她要看看,那个沉默的灵魂,在时间的尽头,还留下了什么。
最后一页,没有诗。
只有名字。
密密麻麻,铺满了整整一页空白。是同一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用不同的笔迹反复书写。
林薇。
林薇。
林薇。
林薇。
……
那些字迹,起初还算清晰工整,越往后,越是凌乱、变形。笔画变得颤抖、虚浮,有些地方墨水洇开,形成模糊的墨团。仿佛书写者的手,已经虚弱得无法控制笔尖的走向。那是被巨大的痛苦耗尽了力气的手,是死神阴影笼罩下,仅凭意志在挣扎的手。
而在这一片密密麻麻的、被泪水晕染开的林薇之下,在纸张最底端的角落,还有一行字迹。那字迹歪斜得厉害,几乎难以辨认,每一个笔画都透出耗尽心力的艰难,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
原谅我提前退场,樱花凋零的声音太轻,我怕你听不见。
樱花凋零的声音太轻,我怕你听不见……
林薇喃喃地念出这最后一行字,每一个音节都像锋利的碎片,割裂着她的喉咙。窗外,深秋的冷雨依旧缠绵地下着,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而固执的声响。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邻座情侣的低语模糊不清。世界依旧在它固有的轨道上运行,喧嚣而漠然。
可她的世界,在翻开这本诗集的瞬间,在触碰到那张泛黄诊断书的冰冷时,在目光撞上那满页被泪水洇开的、颤抖的名字时,已经彻底崩塌了。那些图书馆角落里沉默的时光,那些他悄悄推过来的书,那杯被续满的温水,毕业晚宴上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所有被她归于默契和淡泊的瞬间,此刻都裹挟着迟来的、巨大的真相,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将她彻底吞没。
原来,那个安静的角落,一直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独角戏。他是唯一的演员,也是唯一的观众。他用沉默筑起高墙,用物理公式和偷藏的诗集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将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