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几块油亮的萝卜和清汤。
林建国喉头滚动,猛地伸出筷子,迅速将自己碗里那块最好的皮筋肉块,埋进父亲碗底稀少的萝卜下面。父亲毫无察觉。接着,他又把自己碗里一块沾着不少肉丝的短小骨头,悄悄压在小梅碗底的糊糊里。
母亲王秀芬紧紧抱着自己那碗清汤萝卜,脸埋在碗沿上方升腾的热气里,看不清表情。
父亲林卫国沉默地夹起萝卜咀嚼,动作忽然一顿。他低头扒拉了一下碗底,发现了那片意外温暖的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筷子夹起,极其平静地放进嘴里。他咀嚼得很慢,然后端起碗,大口喝汤。油灯昏黄的光映在他枯瘦的脸上,就在他埋头喝汤的一瞬间,碗沿遮挡的视线死角里,有什么极快地滚落,砸进碗沿浑浊的汤里,消失不见。
小梅被碗底硬物硌了一下,低头扒开糊糊,瞬间瞪大了眼!是带肉的骨头!巨大的惊喜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慌忙死死捂住嘴,整张小脸涨得通红。她颤抖着拿起骨头,像对待稀世珍宝,小门牙仔细啃咬着骨缝里的每一丝肉,再贪婪地吸吮着骨髓。直到小小的骨头被舔得发白发亮,一丝肉味也尝不出了,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满足地悄悄喟叹一声,小胸脯起伏着。懵懂的小宝早已抱着沾了油香的大骨头,乐滋滋地啃得满嘴油光。
骨头!母亲的声音低沉得像冰,一点渣子都不许剩!全埋在墙根老枣树下头!埋深点!谁敢透出去半个字…
她凌厉如刀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重重钉在林建国脸上,就是自己找死!记住了没!
第四章:腥风暗涌
(一)
那夜破釜沉舟的肉香,终究未能被破抹布和夜色完全封杀。似有若无的霸道香气乘着夜风,幽灵般钻进了隔壁院落。第二天清早,陈家婶子那张扁瘦的脸就贴在林家低矮的院墙头,声音带着刻意拉高的调门,像钝刀子刮过砂锅:
哎哟喂!秀芬妹子啊!昨儿夜里你家灶台飘的什么香风哟!啧啧啧,馋得我半宿没合眼!这年头,啥人家有这牙祭福分哪王秀芬端猪食盆的手猛地一抖,盆沿磕在石槽上哐当一声。她脸色白得像灶膛里的冷灰,强挤出一点笑:陈婶说笑…能有什么,许是熬了点咸菜油星…声音干得像劈柴。
陈家婶子撇撇嘴,嗤笑一声,扭着腰走了。那揶揄像火种,点燃了流言的荒原。
(二)
林家柴房闹耗子精了!味儿冲得嘞!
怕不是耗子…瞅那小建国天不亮偷摸背草进去…
啧啧,别是偷偷养了兔子年景不好还敢动这心思
兔子事小…那夜里头的肉味儿怎么回事队里年底才分几两肉该不会是…截了公家的野味
搞不好是投…投机倒把!
风言风语在墙根灶头发酵,像腐烂的菜叶,爬满了令人窒息的味道。终于,像一滴冷水炸进了滚油锅。
(三)
院门被粗暴推开,撞在土坯墙上发出闷响!
生产队李队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脸色铁青得像抹了锅底灰。身后跟着胳膊戴红袖箍的民兵连长赵国强,还有记工员老陈。三人像一片骤然压低的乌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堵在堂屋门口。
林卫国!出来!李队长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刺得人骨头缝发寒。
林卫国佝偻着身子出现在门口,挡在门槛前。灶房里的王秀芬身体晃了晃,一把抓住身边的小梅,指甲几乎掐进女儿细瘦的胳膊。林建国觉得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口干舌燥,耳朵里嗡嗡作响。
有人反映!李队长手指向黑洞洞的柴房方向,你们家柴房里藏着违禁东西!还搞歪风邪气吃肉严重违反组织纪律!走!把门打开!让群众查清楚!
空气瞬间凝固。小梅被母亲抓得生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