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秀芬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儿子,又看看丈夫粗糙的大手按在孩子头上,最终,那眼神里的惊惧、责怪、心疼,慢慢沉淀下来,化为一种心有余悸、却更加坚定的守护:
…小心…千万小心啊…一步也错不得了…
柴房安静的角落,黑暗中传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母兔仿佛感受到了外面紧张氛围的消散,开始温柔地舔舐着身下那几只刚刚睡醒、探头探脑的灰色小兔崽。
第五章:暖灯下的芽
(一)
风声鹤唳的日子渐渐过去,林家小院重归一种更深的沉寂。兔子窝被打扫得更加勤快,垫草几乎日日更换,旧草深埋在角落沤肥。偶有淘汰的小兔需要处理,林建国只对母亲低声说一句蔫巴了,扔了吧,王秀芬便不再深问,眼神里沉淀着心照不宣的沉重。一茬茬细软洁白的兔毛被小心剪下,积攒成一小团,用旧报纸层层裹紧。母亲将它压在瓦罐底的最深处,和那少得可怜的钱、票放在一起——那压得实实的瓦罐底,像一块沉甸甸的砖,却是黑暗中唯一能触摸到的一丁点硬实的东西。
(二)
油灯的微光摇曳,成了夜晚的主角。林卫国沉默的身影常出现在灯影里。他佝偻着背,脊梁似乎更弯了些,但那双粗粝的大手却不再完全空闲。他找来一块粗糙的磨刀石,对着那几件生了锈的旧凿子、锤头细细研磨,嚓嚓的声响在静夜里清晰又隐秘。灯光将他打磨工具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幅沉重的剪影。
邻居张伯又来了,这次抱着一个裂了长长一道口子的粗陶瓦盆。卫国兄弟,这个…还能箍得上吗扔了怪可惜的。语气带着试探。林卫国撩起眼皮看了看,没说话,点点头接过来。借着昏光,他取来一缕韧性极好的细麻绳,搓揉几下,用一种极原始又精准的方法穿进瓦坯两侧预留的孔洞,用一种巧劲一点点收紧。破瓦盆在麻绳的束缚下,裂口被硬生生勒紧、弥合,虽不完美,却又能盛水不漏了。张伯递过来一小块用纸包着的、粘在一起的蜜枣核——给孩子们甜甜嘴。林建国小心接过,分给眼巴巴的小梅和小宝一小点粘在核上的甜渣,最后一点抿在自己嘴里,一丝微弱的甜在舌尖蔓延开,化进心底。
一个黄昏,林卫国看着林建国略显笨拙地磨着割草的镰刀。父亲走了过去,干燥粗糙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带着磨刀石的滑腻感,调整了他握刀的姿势。力道偏了,林卫国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点别的什么,顺着它的纹路磨,省力。他简单示范了一下,动作沉稳有力。林建国屏住呼吸看着,油灯的光在父亲专注的指尖跳跃,一种无声的东西,在这一磨一砺间悄然传递。
(三)
家里的灶台偶尔有了细微的不同。炒那堆蔫掉的野菜时,母亲王秀芬会极其珍惜地用筷子尖,从挂在灶沿一个小油罐里挑出小指甲盖大的一星凝固油渣,丢进烧热的铁锅里。滋啦——一声轻响,瞬间爆起的荤油香气虽短暂却霸道,足以让蹲在灶口烧火的小梅狠狠吸上一鼻子,眼睛亮晶晶的。偶尔,饭桌上还会多几个煮熟的鸡蛋,那是家里的老母鸡新下的蛋留下的唯一几个。王秀芬把鸡蛋藏得很深,只在最累的时候煮上那么一颗。
这天晚饭又是糊糊咸菜。昏黄的油灯照亮五张依然清瘦但隐约少了几分绝望的面孔。林建国眼疾手快,悄悄拿过唯一一颗温热的白煮蛋,在桌底飞快剥开壳。蛋白光滑,蛋黄金灿灿。他动作麻利地将鸡蛋一分为二,一半压进小梅碗底,另一半藏进小宝的糊糊里。小梅正低头,感觉到碗底的异物感,小小的喉结激动地动了一下,没吭声,飞快扒拉糊糊盖严实了。小宝只觉得碗里滑溜溜的,捞出来惊喜地咦了一声。
王秀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斥责,也没有说话。她沉默地拿起勺子,没有搅拌,而是轻轻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