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自己点了两杯美式。这个习惯从沐阳走后就没改过,仿佛某天那人会突然从医学院实验室赶来,带着满身福尔马林的气息坐在他对面,把他乱放的糖包排列成星座形状。
广播开始播放登机提醒。秋迟望着窗外起落的钢铁飞鸟,想起NASA导师说过的话:大气层边缘有持续不断的电子风暴,就像少年人无法平息的心跳。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信封,里面装着写给沐阳的第七十三封信——始终没有寄出的第七十三封。
请问……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秋迟抬头,看见沐阳站在桌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的血管。他左手拖着登机箱,右手拿着张被雨淋湿的登机牌,上面的航班号与秋迟丢失的那张一模一样。
你掉在值机柜台了。沐阳把登机牌推过来,指尖沾着雨水,我猜你会在这里。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斑。秋迟注意到沐阳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腕间一根红绳,细得像血管缝合线。
约翰霍普金斯。秋迟指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我以为你上周三就走了。
沐阳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他搅动着秋迟推过来的咖啡,勺柄碰撞杯壁的声音像心跳监测仪。改签了。他轻声说,有些事需要想清楚。
候机厅的玻璃幕墙外,一架飞机正冲入积雨云。秋迟突然抓住沐阳的手腕,触到那根红绳下的脉搏,急促得像被困的鸟。沈沐阳。他念出这个全名时舌尖发烫,你记不记得十二岁那年,你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沐阳的勺子掉进杯里,溅起的咖啡在桌布上洇出星云状的痕迹。
三万英尺的高空,秋迟发现了沐阳的秘密。
机舱灯光调暗后,沐阳靠着舷窗睡着了。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扇形阴影,呼吸轻得像云层之上的气流。秋迟轻轻抽出他手里的《神经解剖学》,书页自动翻到夹着照片的那页——是他们去年在天文台的合影,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和经纬度。
书页间还夹着叠便笺纸,每张都记着某个日期和地点:
5.21
植物园蒲公英开了
7.8
航模社夺冠
晴
9.3
图书馆穹顶漏雨
秋迟突然意识到这是沐阳版本的观测记录——不是对星体,而是对他。最底下那张写着今天的日期,只有简短的暴雨二字,后面画了个小小的飞机图案,机翼上仔细描着东风二号的字样。
气流颠簸时,沐阳的头滑落到秋迟肩上。他发丝间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秋迟叫不出名字的草本香。秋迟小心地调整姿势,让那人靠得更舒服些,却在低头时瞥见他后颈上的淤青——不是吻痕,是某种医疗器械留下的压痕。
你生病了秋迟用气音问,明知睡梦中的人不会回答。
舷窗外,平流层的星光比地面看到的明亮百倍。沐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秋迟的衣角,像童年时两人挤在竹棚里躲雨那样。秋迟轻轻握住那只手,发现掌心有道新鲜的手术缝合痕迹,细如发丝的线头还没完全吸收。
巴尔的摩的夜晚有栀子花的香气。
酒店房间的空调嗡嗡作响,秋迟坐在窗台上看城市灯火。沐阳在浴室洗澡,水声像遥远的潮汐。NASA的录取函和约翰霍普金斯的入学通知并排放在床头柜上,在台灯下泛着相似的光泽。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沐阳擦着头发出来时,秋迟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红绳。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进衣领,在棉质睡衣上留下深色痕迹。床头灯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及那颗泪痣。
线粒体遗传病。沐阳用毛巾擦拭眼镜,母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