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微弱的灯光下冒着舒缓的热气。灯光柔和地洒在他肩头,而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如同沉在暮霭下的湖,带着深浓的、复杂难辨的黯色。锅里的粥咕嘟响着,那是静谧里唯一的声音。在我话语间短暂的停顿里,他抬眼看向我,声音轻缓,像怕惊碎了某种极其脆弱的东西:阿镜,你有没有想过,追逐风暴的人,也许会永远错过能让她扎根的土地
那一刻,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巧的钥匙,猝不及防地试图撬开我心底一道我从未留意过的锁。我愣住了,抬眼撞进他深深的视线,那里面蕴藏的太多东西让我心跳莫名紊乱了一拍。某种尖锐的东西几乎要刺穿他眼中那层始终维持着的柔和平静,那是一种深沉的悲哀,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甚至…是近乎熄灭的某种绝望但这感觉太过陌生,又像微风吹过湖面瞬间的涟漪,在我能清晰捕捉、理解之前,那深邃的湖面已迅速凝结成冰。他随即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温柔的弧形阴影,隔绝了我试图探寻的视线。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一刹那的失控,沉默地为粥碗里添了一点小咸菜,推到我面前,动作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喝点粥,暖暖胃。他语气寻常,脸上也恢复了惯有的温和。我心头的悸动渐渐平复,那瞬间难以名状的冲击感,终究被连日追逐季淮安的疲惫和当下粥食的温热熨帖所覆盖。他那句关于风暴与土地的话,虽在心里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却也像水痕般迅速蒸发在季淮安这座巨大磁场的引力中,并未真正撼动我的心神。我低下头,专心地喝起那碗熨帖的小米粥,心思早已飞去了另一个方向。他没有再说话,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喝粥时的细微声响。在温暖舒适的灯光下,他低头清理着灶台的手指,却在某处不易察觉的位置停住,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留下几道暗红的月牙形痕迹。
转折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剧高潮。那个周末的夜晚,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流光像被揉碎了的星屑,泼洒在每一个拥挤的角落。季淮安发来信息,一个简洁的地点,一家坐落在城市制高点、以无边夜景和昂贵消费而闻名的星空顶餐厅。我的心瞬间被攫住,在他面前,我的喜悦总是带着一种患得患失的卑微感。我冲进房间,在衣柜里翻找着最适合那条新买的天蓝色连衣裙的首饰。犹豫不决时,目光扫过角落里一个积着薄灰的小盒子——那是去年生日时陆栖言送的珍珠项链。色泽温润的小颗珍珠,精巧而低调,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安宁感。我拿起它看了看,又放下。它似乎太含蓄了,无法匹配季淮安所在的那个光彩夺目的场合。最终,我抓起手包,匆匆出门。在等电梯的短暂空档,我才想起应该告诉陆栖言一声。电话接通时,我语速飞快,带着掩藏不住的兴奋:栖言,淮安约了我!就在山顶那家观星阁!我得立刻过去!今天就不和你去那家新开的书店了,改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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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那寂静在嘈杂的楼道背景中显得异常突兀,像一段掉落的无声电影胶片。时间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滞重。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得像一整个雨季,才传来他的声音。那声音穿过听筒传来,有些微微的失真,低沉得仿佛从遥远的地表下透出,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负荷的重量:好。知道了。玩得开心。
没有追问,没有叮嘱,甚至没有一丝平日常有的温和笑容透过声音传递过来。那极致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陌生。
嗯!那我先挂了!我并未深想,电梯恰在此时到达,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是为我这场期待中的冒险敲响了序曲的钟声。我挂断电话,踏入亮堂的电梯空间,满心都被即将到来的璀璨夜色和季淮安的星光填满。电梯金属的内壁光洁如镜,反射出我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着雀跃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