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接下来的话,像一把更冰冷、更尖锐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堡垒。
她看着我脸上凝固的、难以置信的暴怒和茫然,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她死死抓住我的衣袖,仿佛那是她溺毙前唯一的浮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那部手机…是他的遗物…我只想…只想找人问问…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巨大的痛苦让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恸:
问问他当年…拼了命护住我受的那些伤…那些骨头…那些留在身体里的碎片…会不会…会不会也跟着转移啊…陈默…
拼了命护住我受的那些伤…
骨头…碎片…
会不会转移…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呼啸的子弹,狠狠洞穿我的身体。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三年前…车祸…遗物…骨头碎片…转移…
这些支离破碎的词句,带着冰冷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强行冲撞着我记忆的闸门。一些被我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碎片,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开!
三年前…那场惨烈的、上了本地新闻头条的连环车祸…林晚当时也在那辆出事的大巴上!她重伤住院,昏迷了整整一周…醒来后很久都沉默寡言,噩梦缠身…医生确实说过,她身上有多处粉碎性骨折,尤其左侧身体,有碎骨片嵌入太深,无法完全取出,只能等待身体自行包裹吸收…当时医生还特别强调过,这些残留物有极小的概率可能在未来引起问题,需要定期复查…
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当场,动弹不得。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眩晕的麻痹感。刚才被我亲手摔碎的手机残骸,那些冰冷的塑料碎片,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反射着床头灯幽微的光,像无数只嘲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
周牧…死了。三年前就死了。在那场车祸里。
他…是为了保护林晚
那场让我后怕不已、也让我心疼了她很久的车祸…那个我一直以为是陌生好心人、或者她自己幸运才得以生还的重伤…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个被我恨之入骨、恨不能挫骨扬灰的男人…那个姘头…竟然是在三年前,用命换回了林晚的命
而我…而我刚才做了什么
我砸碎了可能是他唯一的遗物…我用最恶毒的话,去咒骂一个刚刚得知自己罹患绝症、正被当年救命恩人留下的伤痛所折磨的妻子…我把她深埋心底、不敢言说的恐惧和伤痛,连同那个早已逝去的名字,一起狠狠地摔碎、践踏在了脚下!
巨大的荒谬感、迟来的惊骇和一种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噬。
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视线模糊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更汹涌、更复杂、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情绪。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着、因为巨大的悲痛和病痛而剧烈颤抖、无声流泪的女人。
她还在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哀求,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仿佛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控诉,已经耗尽了她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和我自己沉重得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咚…咚…咚…
每一下,都沉重地敲打在那片名为过去的废墟之上。
***
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