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个,是偷跑出来找妈妈的陈念。
这天,卖豆腐的王大爷在巷口拦住我,浑浊的眼睛左右张望:丫头,你姑跳井那晚我在磨豆子,看见你奶举着擀面棍追她,她怀里还抱着个娃——他突然噤声,盯着我身后的井口,你看那水面,是不是有俩影子
我转身时水面已恢复平静,只有一片槐花漂在中央,花瓣上沾着点暗红,像滴未干的血。
再后来,陈家丫头捧着块糖,边跑边喊妈妈,卖豆腐的王大爷咂着嘴,没看见井沿的青苔,一脚就滑了下去。
林桂兰那老婆子,他往地上啐了口,看着外孙女掉下去,连喊都没喊一声,转头就跟人说陈家丫头是野种,死了活该。
我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总在半夜摸向井边——她身体里流着陈念的血,那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当晚,女儿又梦游了。
我跟着她走到井边,看见她从兜里掏出块糖,扔进水里:姑姑,给你。
水面突然沸腾起来,无数气泡涌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女儿转头对我笑,嘴角露出跟姑姑一样的梨涡:妈妈,姑姑说,她等了四十年,终于等到有人来陪她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脚尖已经踩在井沿上。
我猛地扑过去抓住她,却看见她眼里映出的画面:
祖母举着木棍逼向姑姑,姑姑怀里的陈念在哭,而我,站在一旁啃着糖,看着这一切发生。
10
我不敢再让女儿离开我的视线,索性带着女儿去了福利院。
档案里的陈念照片只有一寸大,穿着不合身的蓝布衫,眼神怯生生的,跟我女儿简直一模一样。
这孩子送来时就病怏怏的,管理员叹气,没撑过三个月。
她递给我个纸箱,里面装着陈念的遗物:半块长命锁、一只红皮鞋、还有封信。
信是姑姑写的,邮戳日期是
1980
年
6
月
1
日:
念念,今天是儿童节,妈妈给你买了新发卡。等妈妈攒够钱,就来接你回家。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发卡掉在地上,是朵褪色的小红花,跟我女儿头上的那朵一模一样。
回家的路上,女儿突然指着车窗外笑:妈妈,你看,姑姑在跟我挥手!
路边的槐树下,站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少女,怀里抱着个穿红皮鞋的小女孩,她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永远无法完整的拼图。
当晚,老宅的井边亮起了灯。
我隔着窗户看见,姑姑坐在井沿上,给陈念编麻花辫,旁边还坐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手里攥着糖,笑得很甜。
女儿趴在窗台上,对着她们喊:姑姑,等等我!
我抱紧她,听见井水里传来细碎的歌声,是姑姑在唱《虫儿飞》,跟我小时候她哄我睡觉时唱的调子一模一样。
11
第二天夜里,堂叔带了一大箱零食来看女儿。
老头子很会逗小孩儿,逗得女儿疯疯癫癫玩闹了半晌,终于电量告急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堂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本红木封面的族谱递给我:你奶临终前特意交代,阿梅母女是耻辱。
我强行翻开旧谱,在林桂兰条目下空白处用红笔写下:
长女林春梅,生于
1963
年,卒年未详,外孙女陈念,生于
1978
年
9
月,卒于
1980
年
3
月
墨迹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