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清标签上的单词:Retinobstoma,视网膜母细胞瘤,这个单词在我脑海里炸开,像支断裂的炭笔,在心上划出道深痕。
平安夜那晚,天台积了层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声,像谁在轻轻碾碎时光。林砚靠在栏杆上拨弦,《卡农》的旋律总在第四节跑调,某根弦突然崩断,在他指尖划出道血痕,像朵转瞬即逝的红梅。
疼吗我掏出纸巾,却被他轻轻摇头拒绝。他的手指按在我素描本上,留下道淡红的印子,像朵转瞬即逝的花:南乔,如果有天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会记得我吗
我陪你去。我脱口而出,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他的手指上有淡淡的松香,混着雪水的清冽,此刻却染着一丝铁锈味的血。他瞳孔猛地收缩,远处教学楼的圣诞彩灯映在他眼底,碎成模糊的光斑,像我画过的星空,每颗星都在坠落。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光斑是视网膜肿瘤在侵蚀他的视力,像无形的橡皮擦,正在慢慢擦去他眼中的世界。而我当时,只当那是雪落在睫毛上的反光。我没注意到,他看向我时的眼神里,藏着即将永别的哀伤,像夕阳沉入海平线前的最后一瞥。
情人节前一天,画室里的暖气片突然坏了。我刚调完钴蓝色,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我转头,看见林砚趴在画架旁,调色盘摔在地上,紫色颜料在他白衬衫上洇开,像朵迅速绽放的花,却带着不祥的意味。
林砚!我慌忙扶住他,发现他额头烫得惊人,衬衫下的肩胛骨硌得我掌心生疼,像隔着一层薄纸就能触到他的骨骼。扶着他去医务室的路上,他口袋里掉出张缴费单,日期是去年十一月,项目栏里眼部肿瘤靶向治疗几个字刺痛了我的眼,下面的金额数字像道深渊,将我吞噬。
我蹲在医务室门口,盯着走廊尽头的消防栓倒影,忽然想起他说过的很远的地方。原来不是地理距离,而是生命的刻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摸出素描本,在空白页画下满页破碎的琴弦,每道裂痕里都藏着未问出口的为什么。我画得太用力,炭笔在纸上戳出个洞,露出下一页的旧画——那是他在紫藤花廊看我画画的侧影,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
第四章:画室的缺席与永远的迟到
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阳光格外刺眼,却带着离别的苍凉。我站在画室门口,看着林砚靠在窗台上给吉他调音,阳光穿过他日益稀疏的发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像幅未完成的抽象画。他的白T恤洗得发白,袖口处露出的红绳比夏天时更褪色了,像条即将断裂的生命线。
省美术馆打电话来,我握紧手机,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我的画入选了特展,需要立刻去布展。
恭喜你。他笑着接过我塞来的素描本,指腹摩挲着画具包的拉链,那是我上周刚缝上的吉他图案,针脚细密得像他给吉他上弦时的专注,等你回来,我们就去海边。我查过了,青岛的日出特别美,像你画的钴蓝色。
我没看见他在我转身时,指尖悄悄勾住我一片衣角,又缓缓松开,仿佛抓住了一缕风,却终究留不住。我走出画室时,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是《卡农》的前奏,却又在第二小节戛然而止,像句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布展现场忙得脚不沾地。我站在梯子上调整画框角度,忽然听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宋瑶的哭喊声从听筒里炸开,带着刺耳的电流声:南乔,你快过来!林砚他...他在画室晕倒了,救护车已经来了!
画具包从桌上滑落,林砚送的润喉糖滚落在地,糖纸在刺眼的白炽灯下泛着寂寞的光。我踉跄着爬下梯子,撞翻了旁边的颜料桶,钴蓝色在地面蜿蜒成河,像我此刻碎裂的心。我想起今早他接过素描本时,指尖在封皮上停留的温度,那么暖,却又那么短暂。
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