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物铺子关了,但规矩不能断,你身上带着‘慈心’,就得接我的班。
我转身想跑,却见九曲桥上站满了人,穿深蓝围裙的摊主们排成两列,中间走着个穿红袄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个更大的孩子,七八岁模样,穿着件洗旧的蓝布衫,脖子上挂着串骨质算盘珠。
小穗,这是你弟弟。红袄女人走近,孩子抬起头,我猛地捂住嘴——他的左眼角有颗黑痣,和我镜像对称,正是当年我在血泊中看见的三角痣之一。
当年你妈难产,其实生下了双胞胎,婶子的声音从婴儿口中传出,湖面开始翻涌,你被抱走后,你弟弟……就成了阴物。红袄女人掀开孩子袖口,露出小臂上的刺青,竟是接生铺的木牌图案,我们用他的魂镇着方圆百里的阴物,如今你来了,该换你了。
我后退到凉亭边缘,湖水腥气扑面而来。怀里的红布突然发烫,堂哥的生辰八字渗出金光,将周围的阴影逼退半尺。婴儿伸出手,指尖长出尖利的指甲:把玉佩给我,不然你弟弟……
等等!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那是块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把张开的剪刀,当年你用我弟弟的魂续了我的命,对不对湖面上浮现出婶子的倒影,她的脸和红袄女人重叠,所以我身上才会有阴物的记号,所以你们才会找上我。
红袄女人愣住,怀里的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颗带血的乳牙。我摸出藏在发间的银簪——那是用婶子的陪葬品熔铸的,簪头刻着送子娘娘的轮廓,我查过县志,‘慈心堂’百年前是义庄,专门收敛无主孤魂,你们根本不是什么稳婆,是……
是阴物的守灵人。婴儿打断我,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十年前那场爆炸,炸死的不是别人,是你弟弟的肉身。我们用阴物续了他十年魂,如今时限到了……红袄女人突然跪下,湖水浸湿了她的红袄,求你,用‘慈心’玉佩给他换个肉身,他才十岁,不该做一辈子阴物。
怀里的红布扑地烧起来,堂哥的生辰八字化作飞灰。我望着湖面倒映的自己,发间不知何时缠上了根白丝,像极了婶子最后那夜的模样。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已到。
好,我换。我将玉佩放进竹篮,银簪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孩子眉心,但我有个条件——从此之后,阴物铺子不再借尸还魂,不再用活人镇魂。湖面掀起巨浪,蓝布襁褓里的婴儿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孩子体内。
孩子睁开眼,瞳孔里的血丝退去,露出清澈的琥珀色。他伸手拉住我,掌心温热:姐,我们回家吧。红袄女人站起身,褪下红袄,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她从兜里掏出块糖,塞进孩子手里:路上吃,别饿着。
糖纸剥开的声音里,我看见所有穿深蓝围裙的人都消失了,九曲桥恢复了平常模样,只有湖面上漂着块红布,上面的生辰八字渐渐淡去,化作一片空白。孩子咬下糖果,嘴角沾着糖渣,像极了小时候的我。
走吧,他拽着我的手往桥边走,王婆在桥头等着呢,她说要给我们做桂花糖糕。月光照亮他的侧脸,左眼角的黑痣泛着柔光,我忽然想起婶子账本里的最后一页,用鲜血写着:慈心者,非渡亡魂,乃渡人心。
手机在兜里震动,堂哥发来消息:小穗,家里炖了鸡汤,快回来。我望着怀里活蹦乱跳的弟弟,想起木柜里那块绣着我妈名字的红布——或许当年婶子不是想害我妈,而是想救她,用她知道的,唯一的办法。
桥头的路灯亮起,王婆站在光晕里,手里提着个食盒,蒸汽从盒盖缝隙里冒出来,带着桂花的甜香。弟弟跑过去抱住她,王婆笑着摸他的头,围裙上绣着极小的心字,和我兜里的银簪刻纹严丝合缝。
有些秘密注定要埋在土里,就像接生铺西屋的血手印,就像湖底沉睡的阴物。但此刻,我握着弟弟的手,闻着桂花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