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格子印在他脸上,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高三晚自习。那时他总爱趴在走廊看星空,班主任说北斗七星指着北方,你该去冰城看真正的雪。
此刻北斗星正悬在网吧霓虹灯牌上方。程旭缩在包厢角落刷新着游戏界面,突然弹出一条征兵广告。坦克履带碾过雪原的轰鸣声从劣质音响里传出,某个瞬间他错觉闻到漠河边境线的松脂香。
当画面切换到狙击手特训时,程旭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出摩尔斯电码节奏——这是大伯教他的第一课。瞄准镜十字线对准靶心的刹那,楼下传来酒瓶爆裂的声响,醉汉的咒骂声中混杂着废物蛀虫的字眼。
程旭猛地扣下耳机,却在重金属摇滚的间隙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征兵网站,身高体重栏的数字刺得眼睛生疼。报名表进度条卡在83%时,厕所方向突然传来骚动。
两个纹身青年正揪着网管衣领要保护费,程旭认出其中染绿毛的是初中辍学的刘强。当对方抡起键盘砸向收银机时,他想起初三那年被堵在厕所抢钱的下午。那天他抱着撕碎的练习册在雨里走了三站路,如今却发现自己正模仿着当年施暴者的姿态——攥紧的拳头迟迟未能挥出。
警报器突然尖啸起来。程旭在混乱中冲出火警通道,背后传来玻璃爆裂声与警笛嘶鸣。他沿着消防梯跌跌撞撞爬上天台,夜风灌进领口时,西装革履的网贷催收员也刚好堵住了楼梯口。
程先生,您父亲已经签了担保协议。对方递来的文件上,父亲歪扭的签名旁按着鲜红指印。程旭在天台边缘倒退半步,霓虹灯牌在他身后拼凑出光怪陆离的都市丛林。催收员皮鞋碾碎烟蒂的声音,让他想起藤条抽在门框上的脆响。
警笛声渐近时,程旭突然纵身抓住排水管。塑料管在掌纹间摩擦出灼痛感,他像只笨拙的树熊滑落到二楼遮雨棚。下方烧烤摊的油烟裹着孜然味扑来,食客们举着手机拍摄的闪光灯,像极了狙击训练中的激光瞄准点。
当双脚踩进绿化带的瞬间,征兵宣传片的画外音突然在脑海炸响:每个男孩都该找到属于自己的战场。程旭的视线穿过梧桐枝桠,看见北斗七星正指向北方。他摸了摸锁骨下方陈旧的烫伤疤痕——那是十二岁生日时,大伯用子弹壳烙下的军徽印记。
2
淬火
军用卡车碾过结冰的省道时,程旭正把呕吐袋捂在迷彩服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那是奶奶缝的平安符,此刻浸透了胃酸与胆汁。同车的新兵们用方言说笑,他蜷在角落数着肋骨——入伍三个月减掉28斤,皮肉松垮得像褪下的蛇蜕。
特战旅不要软脚虾!陈卫东的吼声混着柴油味灌进车厢。这位三期士官出身的指导员有张被戈壁风沙雕琢的脸,左眉骨处的疤痕随说话频率跳动,像把时刻出鞘的刀。
凌晨四点的器械场浮着蓝灰色雾霭。程旭跪在单杠下发抖,作训服结着白霜,掌心嫩肉被铁杆黏住时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引体向上零个!文书在花名册画叉的声响,让他想起网吧注销会员卡的滴答声。
被分到炊事班削土豆那天,程旭在泔水桶里照见了自己浮肿的脸。不锈钢桶沿折射出扭曲的人影,炊事班长老周正用斩骨刀劈开冻肉,砧板震动让案板上的水珠跳成银河:炊事兵狙击手苗子刀刃剁在关节处的闷响,像是某种嘲笑的重音。
但他记住了陈卫东说这话时的眼神——那夜紧急集合,他因系错武装带被罚扫整栋楼的厕所。凌晨两点,指导员突然出现在水房门口,手电筒光束扫过他红肿的膝盖,最终停在窗台某处。顺着光线望去,程旭看见自己白天练习据枪时,在窗棂压出的两道对称凹痕。
从那天起,器械场的月光成了他的秘密战友。他摸清了巡逻哨换岗的间隙,像丛林猎手般潜行至四百米障碍场。当脚尖第三次被矮墙擦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