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欺负。
夜色渐深,姐姐起身关电视,雪花屏的微光映出她投在墙上的影子。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整齐码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有帮张婶喂鸡赚的,有捡矿泉水瓶卖的,还有爸爸偷偷塞给她的买笔钱。
还差12块,她盯着硬币反光,等后山的板栗熟了,和妹妹去捡,应该能凑够演唱会门票的零头。
阿黄突然对着窗棂轻吠,月光里飘着片银杏叶,像只金色的蝴蝶。
姐姐打开窗,任夜风掀起她的刘海,我看见她对着叶子呵了口气:要是能变成道明寺的直升机就好了,她笑着摇头,又轻声补上,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有妈妈缝的补丁鞋,有爸爸记在本上的白球鞋,还有妹妹偷偷往我糖盒里塞的花生糖。
电视彻底暗下去,姐姐摸黑回到沙发,阿黄已经在她脚边蜷成个毛球。
她的手指划过校服袖口的雏菊,忽然想起妹妹今早趴在她耳边说的话:姐,你唱《情非得已》比电视里好听。那时她红着脸骂小屁孩懂什么,心里却像灌了蜜——原来有些秘密,不用藏在剪报里,不用写在作文本上,就藏在妹妹亮晶晶的眼睛里,藏在全家人心照不宣的温柔里。
当月光爬上姐姐的睫毛,我听见她最后的心声混着阿黄的呼噜声:其实比起演唱会,更想攒钱给家里换台新电视,这样妈妈补衣服时就不用凑那么近;比起白球鞋,更想让妹妹穿上爸爸买的训练鞋,看她在球场上跑得像阵风。
她翻了个身,校服上的雏菊补丁蹭过沙发靠垫,像朵在深夜里悄悄绽放的花。
彩电的雪花屏早已寂静,可那些没说出口的梦想与牵挂,却在这个潮湿的夜里,如同檐角未干的雨珠,在月光下折射出最璀璨的光。
姐姐不知道,她藏在糖纸里的星光,她补在鞋上的针脚,她数了又数的零花钱,早已成为我眼中比F4更耀眼的存在——那是属于我们的秘密,藏在电视雪花里,藏在顶针的光阴里,藏在每个屋檐下的清晨与深夜,像银杏叶般,永不凋零。
4
塑料布上的雨珠开始稀落,斜斜的阳光穿过檐角,在爸爸的蓝布衫上织出金灰色的格子。
他蹲在妈妈身边,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绣花线,眼睛几乎要贴上针眼:老婆子,把顶针摘了吧,别硌着。
我看见他心里漫出涟漪:她总说穿针不用帮忙,可上次把补丁缝在口袋里,分明是老花眼又重了。
妈妈顺从地摘下铜顶针,露出无名指上浅褐色的压痕。
她的手指划过爸爸掌心的老茧,那是握惯了锄头和烟杆的印记,却在触到他手心里的硬茧时,喉间轻轻颤了颤。
还记得刚嫁过来那年,她的心声混着阳光的温度,你用这双手给我编竹篮,毛刺扎破指尖,血珠滴在新挖的韭菜根上,却说‘这样长出来的菜甜’。
姐姐正把阿黄的泥爪往自己裤腿上擦,作业本藏在身后,却露出一角画着篮球的涂鸦。
这次月考要是进前十,她盯着爸爸笔记本上的训练班计划,就把存钱罐里的硬币全倒出来,给妹妹买支带星星图案的钢笔。
阿黄忽然蹭她膝盖,项圈上的铃铛响得细碎——那是她用旧毛衣线编的,里面还塞着今早写的字条:妹妹的球鞋码数,记在英语课本第37页。
爸爸的烟盒在八仙桌上投下菱形的影子,我看见妈妈趁他不注意,又往里面塞了片银杏叶。
叶子边缘带着齿痕,是她今早冒雨去村口树剪的,心里念着:多攒些晒干的,下个月熬汤时放两片,比止咳药强。
而爸爸其实早就察觉,他藏在樟木箱底的卖板栗钱,不知何时被分成了三叠,最上面那叠压着给妈妈买老花镜的票据,日期正是她生日当天。
缝纫机的咔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