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那时她穿着红布鞋,在末班公交站接过这个盒子,碎片里的侧脸还带着未干的泪。更底层躺着片完整的鱼鳞,背面用蓝笔写的
咸鱼也想追上齿轮
已褪色,却在阳光折射下,映出当年鱼摊的齿轮吊灯。
奶奶,这是什么
孙子捡起块变形的齿轮片,塑料玩具的齿轮正好能卡住它。阿珍突然想起,儿子小时候总问
为什么妈妈的项链是齿轮,她只说
那是外婆卖鱼时攒的宝贝。此刻拆迁队的推土机碾过远处的汽修铺废墟,她才惊觉,原来有些秘密,比水泥地更难风化。
阿强的汽修厂挂着
强记进口摩托
的招牌,海鸥纹身被肚腩挤得变形,却仍固执地朝着袖口方向展翅。留洋回来的儿子举着手机,外放《刺客伍六七》插曲: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
——
熟悉的旋律让他扳手突然滑落,砸在脚边的齿轮堆上。
爸,这歌现在好火,00
后都在翻跳。
儿子的运动鞋碾过地上的旧零件,踢到个生锈的饼干盒
——
那是阿强藏在工具箱最底层的,里面躺着半张《挪威的森林》残页,还有片染着指甲油的鱼鳞。他盯着手机里的动画画面,突然看见主角戴的齿轮项链,和自己小时候在母亲遗物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机油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动画里的齿轮项链。二十年前埋在榕树下的书,应该早就被混凝土封死了吧当年刻在摩托车龙头的
阿珍
二字,在第三年卖掉旧车时被磨掉了,却永远刻在了右手无名指的茧里
——
那是握车把时,指尖正对的位置。
【阿珍在废墟里找到半片齿轮吊灯的残片,缺口处的焊点像极了阿强当年的手艺,她突然想起第五章焚烧书时,他眼里倒映的火光;
阿强翻开儿子手机里的短视频,看见穿汉服的女孩在天台上放塑料袋做的
流星,背景音是五条人翻唱的《阿珍爱上了阿强》,鼓点敲得他胸口发闷;
拆迁队的工人挖出个铁盒,里面装着风干的玫瑰花瓣(齿轮形状)和半截顾城诗集,扉页
塑料袋在等一场台风
的字迹,被雨水泡得像流泪的脸。】
暮色漫进拆迁工地时,阿珍攥着后视镜碎片往出口走,红围巾角扫过堆成小山的瓷砖碎。阿强的电动车停在警戒线外,耳机里循环着五条人的
流星也划破那夜空,突然看见前方有个身影
——
颈间的齿轮项链在暮色里闪了下,像
1994
年台风夜,汽修铺漏雨的塑料袋接住的那滴月光。
阿姨,借过。
他下意识侧身,电动车筐里的齿轮零件叮当作响。阿珍抬头时,只看见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海鸥纹身。她张了张嘴,想说
你的纹身和我认识的人很像,却听见孙子在远处喊:奶奶,回家看《乐夏》!五条人唱你喜欢的那首歌!
推土机碾过最后一段骑楼时,阿珍的后视镜碎片掉进砖缝,恰好映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
——
左唇的疤痕淡得像片即将融化的霜。阿强的耳机里,歌声突然卡顿,他摸出烟盒,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条:1994.6.20
末班车开走后,我在站牌画了
108
个齿轮,笔迹早已模糊,却在拆迁工地的扬尘里,幻化成当年那个在鱼摊数鱼鳞的姑娘。
收工的汽笛从远处新建成的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