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BP
机在腰间震动,他压低声音,客人去香港探亲,半个月后才取车。
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铺子里格外刺耳。阿强的指尖划过火花塞螺纹,想起阿珍母亲在医院说的
阿强啊,你这样漂,阿珍怎么有个稳当窝。海鸥纹身随着呼吸起伏,他突然扯下火花塞,塞进工装裤口袋
——
那里还躺着前天阿珍塞的鱼鳞书签,背面新写了句:如果齿轮能换作药片,我愿磨平所有齿纹。
消毒水气味渗进阿珍的鱼腥味围裙。母亲床头的搪瓷缸里,泡着猪肉荣送的高丽参,红参须在水里晃荡,像极了阿强焊接时的火花。傻妹,猪肉荣有间砖房,骑摩托到菜市场只要十分钟……
话没说完,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护士推进来的氧气瓶,阀门旋钮是齿轮形状的。
她逃出病房时撞翻了清洁车,拖布上的污水渗进鞋底,想起昨夜在汽修铺看见的场景:阿强趴在地上修本田王,后背的海鸥纹身被机油染成黑色,像只溺毙在油污里的鸟。裤袋里的
BP
机震动,显示
速来铺头,字体在雨幕里模糊成齿轮的轮廓。
火花塞卖了四百五,港币。老板发现时,扳手砸在我手背的瞬间,我想起七岁那年偷摘邻居的黄皮果,被父亲用皮带抽时,也是这种火辣辣的麻木。血滴在瓷砖上,汇成的形状像极了阿珍唇上的疤痕
——
原来疼痛真的会让人看见想念的人。
暴雨砸在城中村的晾衣绳上,阿珍蹲在鱼摊前的砖堆旁,火柴划亮的瞬间,《挪威的森林》的封面卷曲成灰。纸页间掉出的录像厅票根、齿轮手链的备用鱼线、还有没写完的信
——我宁愿做塑料袋,和你一起被吹走,墨迹在火光里蜷曲,像条被烤焦的秋刀鱼。
做乜嘢(干什么)!
阿强的摩托车在泥水里打滑,车筐里的齿轮玫瑰摔在火堆旁,金属片被烧得发红。他想抢那本快烧完的书,却被她推开
——
左唇的疤痕在火光下格外刺眼,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你妈收了猪肉荣的金戒指!
她突然尖叫,手里的火柴盒摔进泥坑,佢(她)说你这种人,连罐头都买不起!
汽修铺老板的摩托车被车主开走时,阿强正趴在阿珍家的木楼梯上。雨水从瓦缝滴进他眼睛,模糊看见墙上贴着的:弟弟的满分试卷、母亲的卖鱼许可证、还有他送的齿轮吊灯
——
此刻全被雨水泡得发皱。车主发动引擎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台风天,他第一次载阿珍去医院时的轰鸣。
阿珍躲在门后,听着母亲和猪肉荣在厨房商量婚期。铝锅烧开水的声音里,混着远处汽修铺传来的砸门声
——
是老板在骂
死仆街,偷零件害我赔客人工钱。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鲮鱼罐头,盖子上的生产日期是
1994.5.20,和阿强刻在齿轮项链上的
飞机与流星相遇日
只差三天。
【现实的重锤】
阿强的工具箱被老板没收,只剩底层的顾城诗集,扉页的
塑料袋在等一场台风
被撕去半角,露出底下的
好让我抓住你的衣角;
鱼摊的齿轮吊灯被母亲摘下,换成猪肉荣送的红灯笼,摇曳的光影里,阿珍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切成无数个齿轮形状;
暴雨夜,阿强蹲在纺织厂天台,用唾液粘补摔碎的望远镜,镜筒内侧的
给不敢抬头看天的人
已经模糊,像他逐渐熄灭的烟头。
阿珍捡起火堆里的残页